第8章(1)(3 / 3)

“你那眼睛……”羅硯織問道。

彭澤宇摸上自己的臉,“我這眼睛也是賭掉的。等到銀子都賭得精光後,我還欠下賭坊一屁股的債,我躲無可躲,最後這眼睛……眼睛就保不住了。”

沈萬三黯然歎道:“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我沒有麵目見您啊,三爺。”彭澤宇痛哭失聲,“是我一直辜負您的好意,我活該有這樣的下場。”

“你之後就靠乞討為生?”沈萬三問道。

“不錯,我混在那些難民裏頭,哪裏有布善我便乞討到哪裏,總算是有一口飯吃的。”

“什麼都別說了,你之後就留在我這裏吧。”沈萬三拉住他道。

彭澤宇掙脫開他的手,“不,我吃完這頓飯就走,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你這是什麼話?”沈萬三皺起眉頭,“不要忘了,我們可是情義無間的至交,這些年做大哥的沒有好好照顧你已經是大錯特錯了,我又怎麼可以看你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你是故意想讓我難受嗎?”

“三爺,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彭澤宇結巴道。

“既然不是,那就留下吧。”羅硯織笑道,“你不在,三爺也少了個幫手,愁得慌呢。”雖然過去的彭澤宇令人憎惡,但她相信經過那麼多事之後他應該有所頓悟。

“香梅、小雪,快去燒水讓彭爺梳洗,再準備一套幹淨的衣裳。”她回過頭來道,“你先洗個澡,換一身衣裳,晚上我們再來看你。”

沈萬三拍拍彭澤宇的肩膀,與羅硯織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丫鬟們便端來了澡盆,“彭爺,洗澡水已經備妥了。”她們都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好,你們下去吧。”彭澤宇自知相貌駭人,等下人們都出去後他將門窗鎖禁,換下一年多沒脫下的臭布,坐進了澡盆。舒服的水溫讓他感動得想哭,卻讓他的頭腦越發清晰。

“情義無間的至交……”他輕輕重複道。

洪武元年的九月正值朱元璋四十大壽,舉國上下鄭而重之,朝中大臣更是忙著籌辦大禮,這天吳江富室莫禮、葛德昭一起尋上門來。

“莫兄、德昭兄,真是好久不見啊!”沈萬三寒暄道,自從他遷到臨濠,便與眾多富室斷了往來,大家多是自身難保,又怎想落一個“聚眾叛亂”的罪名。

“三爺還是老樣子,老天真是對你特別優待啊,你看我們都老了許多啊。”葛德昭的口才是出了名的好,就像抹了蜜似的,而一旁的莫禮隻是應和著笑。

“德昭兄真是說笑,說笑。”沈萬三將兩人迎上大堂,“二位來找我有什麼要事嗎?”

“怎麼?沒什麼事就不能來看看三爺你啦?”葛德昭拿出商人本色,油腔滑調道。

“葛兄,你就不要再繞彎子了。”莫禮沉不住氣,“三爺,我們是來商量,與你一起進宮祝壽的事的。”

“進宮祝壽?”沈萬三當下變了臉色,喃喃道。

“是啊,再過二十日便是聖上的壽辰,我們承蒙聖恩,自當是該奉上一份厚禮,不過我和莫禮都認為,我們商界缺了別人都可以就是唯獨不可缺了三爺你啊。”葛德昭道。

沈萬三笑道:“德昭兄今天盡灌我蜜糖啊,難不成笑裏藏刀?”

葛德昭尷尬起來,隻能僵笑化解氣氛。

“我當然也想進宮祝壽,隻不過……”沈萬三歎氣起來。

“怎麼了?”

談昕接到沈萬三的眼色解釋道:“三爺最近身體欠佳,恐怕受不了這舟車勞頓。”

莫禮皺起眉頭,“三爺,你的意思是不去啦?這可不行。”

葛德昭立馬打圓場:“唉,莫賢弟,你這話可不對,三爺身體不好我們也不能強人所難。隻是皇上對三爺可是思念得很啊,若是你不去……”

沈萬三自是知道葛德昭話裏的含意,隻能答應道:“這是當然,我隻是小病而已,並不礙事,兩位什麼時候進宮通知沈某一聲便是,我自當同行。”

“如此甚好!”葛德昭大笑道。

“既然這樣,我們就告辭了。”一達到目的,莫禮一分鍾都不想浪費。

兩人一走,談昕便氣道:“這個葛德昭早就是朱元璋的走狗了,聽說他三天兩頭搜羅各種珍寶獻到宮中,現在居然主意打到爺您的頭上了。爺,難道你真的要服軟嗎?”

沈萬三沉默了許久,疲倦道:“談昕,你知道不久前那些同皇上一起起義的將士都意外身亡的消息了嗎?裏麵不乏曾經隨皇上出生入死的徐達、常遇春……”

“爺……”談昕突然明白了個中深意。

沈萬三擺了擺手,向後院走去,那裏羅硯織正陪著小雋朗在玩耍,在他們的臉上他尋到了不諳世事的原始幸福,隻消一點點陽光,一點點微風,他們便已足夠。但為何世上有人已擁有了所有卻還覺不滿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