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在接電報的時候,手有些顫抖,但他麵無表情。看了電報後,他說:“如果現在日艦再來襲擊,我方已無可以出戰之軍艦了。受傷的艦隻何時能修好?”
“外國顧問說,可能要一個月左右。”袁世凱說。
“唉!”李鴻章還是抑製不住地歎了一口氣,說:“你們都下去吧,我想獨自清靜一下。”
剩餘的北洋艦隊很可能隻是活靶子了。
李鴻章拖著沉重的腳步蹣跚地回到書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用雙手掩麵,輕輕地抽泣,雙肩一顫一顫的。直到夕陽落山,書房裏一片暗紅色,這個可憐的老頭才停止了哭泣。他對著落日的餘紅說道:“這就是天絕。”
黃海海戰的次日,李鴻章寫了一篇奏折,送往北京,他在奏折中說:
“北洋人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國之師,自知不逮。唯有嚴防渤海,力保沈陽,然後厚集兵力,再圖大舉。請另簡重臣,督辦奉天軍務。”
李鴻章的意思是,這次戰爭簡直不是日本對中國之戰,而是日本對李鴻章之戰。
事實上,動員的軍隊大部分是淮軍,出動的海軍則是李鴻章一個人慘淡經營的北洋艦隊。隻有他一個人在拚命戰鬥,別人都若無其事。奏折中充滿了抱怨情緒。
返回旅順的漢納根來電報說:“各艦或多或少都受了損傷,修理大約需要三十五天。”就是說,自今爾後的三十五天裏,北洋艦隊的戰鬥能力等於零。究竟會怎麼樣呢?李鴻章陷入了沉思。
武器彈藥不足。光靠北洋一隅是不行的,必須集中全國之力。
李鴻章打電報給兩江總督劉坤一,希望他盡量多弄些武器送來。
李鴻章覺得劉坤一比湖廣總督張之洞通情理。
當然也給他的胞兄——兩廣總督李瀚章打了個電報。弟兄之間,遇到這種事就顧不上客氣了,何況誰都知道李瀚章能當上總督是沾了弟弟的光。
李鴻章要求哥哥給予報答也無不可。一開口就借用步槍6000支,隨後又打電報,“希望盡可能多借一些”。
李瀚章確實為弟弟盡了最大努力,甚至做了過了頭,惹下禍患——為籌措軍費,他竟想使用“闈姓捐”。
所謂闈,本是宮廷側門之意,也指科舉的考場。科舉規定,鄉試在各省會進行,合格者稱“舉人”,有資格參加北京會試,會試合格,便是進士。
會試,是從全國會聚而來的舉人的考試,誰將怎麼樣,無從知曉。但參加以省為單位的鄉試時,對參加考試的人幾乎都熟悉。他是誰家的第幾個兒子,能考得怎麼樣,等等,事先都有評議。於是,對誰能考上下賭注,這就是“闈姓捐”。
拿神聖莊嚴的國家考試賭博,成何體統,因此廢止了。李瀚章想把它複活。不管是什麼樣的賭博,設賭抽頭的人總能撈到一大筆錢。李瀚章打算用官辦賭場的收入充當軍費。
他本人也許認為這是一個絕妙的方案,但是,沒有充分估計到民眾對賭博的反感。他是李鴻章的哥哥,這一點使他有所倚仗,但同時又是他的弱處所在。
李鴻章的政敵很多,他們覺得攻擊戒備森嚴的弟弟,不如攻擊漏洞百出的哥哥。於是,恢複闈姓捐的提案遭到輿論的全麵攻擊,李瀚章竟被逼到辭官的邊緣。反對者確實明火執仗,但也不難推測有人從旁煽風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