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讓李鴻章驕傲的,是他親手創辦並指揮的中國第一支近代海軍——北洋艦隊,這才是他的掌上明珠。前文已講過,這支艦隊的戰艦、軍港及炮台都頗具規模,但它卻隻是這個衰落帝國的炫目裝飾,沒有人想到可以利用它來爭奪至關重要的製海權。連較有遠見的李鴻章,也隻是把它作為一般的近海防禦武力而已。
這幾乎在戰略上就注定了北洋艦隊的悲劇性結局。
大清正式對日宣戰之後,嚴令北洋艦隊出擊,尋找戰機,殲滅艦隊於黃海之上。
1894年11月23日,旅順失陷之後,丁汝昌率北洋艦隊回到威海衛,彈劾丁汝昌的呼聲越來越高。
27日,禦史安維峻等60餘名言官聯銜上奏請誅丁汝昌:“頃聞旅順失守,固由陸軍不能力戰,亦緣海軍不肯救援,致敵水陸夾攻,得逞其誌耳。丁汝昌一切罪狀,屢經言官彈劾,早在聖明洞鑒之中。……自謂內有奧援,縱白簡盈廷,絕不能損其毫發。而軍中輿論,則謂其外通強敵,萬一事機危急,不難借海外為逋逃藪。……今旅順既失,海麵皆為敵有,彼若直撲威海,丁汝昌非逃即降,我之鐵甲等船,竊恐盡為倭賊所得。事機至此,不堪設想!……請將丁汝昌鎖拿解京,交刑部治罪……以防該提督線索潛通,預謀逃叛。”必欲置丁汝昌於死地而後快。
新任山東巡撫李秉衡也上奏章指控丁汝昌:“海軍主將率兵艦望風先逃,以回顧威海為名,去之唯恐不速……牙山之敗,以致遠船衝鋒獨進,不為救援,督率無方……驕玩成性,不知儆懼,聞皮子窩、大連灣一帶為敵鋒所指,將兵艦帶至威海,以為藏身之固。倭船四處遊弋,不聞以一輪相追逐。嗣李鴻章令其仍赴旅順,始勉強以往。至事急,又複率兵艦逃回威海,倉皇夜遁,致將鎮遠船觸礁沈壞。……伏乞皇上立賜睿斷,降旨將丁汝昌……照貽誤軍機律,明正典刑。”
丁汝昌受到這些指責,朝廷連下諭旨,要將丁汝昌拿交刑部問罪。
這時丁汝昌亦因屢遭委屈,受氣已多,也有不顧生死出海與日本海軍拚死一戰之意。
但李鴻章依然是保持清醒,知道冒險之戰並無勝算,所以還是忍耐,“挺”著,他仍是嚴令丁汝昌,不許輕意出海覓戰。
豐島海戰失利後,李鴻章對自己的北洋艦隊的弱勢看得更清楚。當內反對李鴻章的清流派借此攻擊其下屬丁汝昌,幾乎要取丁汝昌性命之時,李鴻章力保丁汝昌。
李鴻章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憂憤,給光緒皇帝一封密奏,力陳海軍不應輕易浪戰的道理。
據說,光緒皇帝讀到這篇情辭懇切的密奏,為之動容,似乎終於也有所醒悟。
8月29日(陰曆七月二十九日),平壤戰役的17天前,黃海海戰的19天前,李鴻章上奏:
查北洋海軍可用者,隻鎮遠、定遠鐵甲船二艘,然質重行緩,吃水過深,不能入海汐內港;次則濟遠、經遠、來遠三船,有水線穹甲,而行駛不速;致遠、靖遠二船,前定造時號稱一點鍾行18海裏,近因行用日久,僅十五六裏。此外各船,愈舊愈緩,海上交戰,能否趨避敏活,應以船行之遲速為準。速率快者,陣則易於追逐;敗亦便於引避。若遲速懸殊,則利鈍立判,西洋各大國講求船政,以鐵甲為主,必以極快船隻為輔,胥是道也。詳考各國刊行海軍冊籍。內載日本新舊快船推可用者共21艘,中有九艘自光緒十五年(1889)後,分年購造,最快者每點鍾行23海裏,次亦20海裏上下。我船訂造在先,當時西人船機學尚未精造至此,每點鍾行15~18海裏,已為極速。今則至20餘海裏矣。近年部議停購船械。自光緒十四年(1888)後,我軍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將領屢求添購新式快船,臣仰體時艱款絀,未敢奏谘瀆請。臣當躬任其咎。倭人心計譎深,乘我力難添購之際,近年增置,臣前於預籌戰備折內奏稱,海上交鋒,恐非勝算,即因快船不敵而言。倘與馳逐大洋,勝負實未可知。萬一挫失,即沒法添購亦不濟急。唯不必定與拚擊,今日海軍力量,以攻人則不足;以之自守尚有餘。用兵之道,貴於知己知彼,舍短取長,此臣所為兢兢焉,以保船製敵為要,不敢輕於一肄,以求諒於局外者也。似不應以不量力而輕進,轉相苛責。丁汝昌從前剿辦粵撚,曾經大敵,迭著戰功。留直後即令統帶水師,屢至西洋,藉資曆練。及創辦海軍,簡授提督,情形熟悉。目前海軍將才,尚無出其右者,若另調人於海軍機輪理法全未嫻習,情形又生,更慮僨事貽誤,臣所不敢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