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別再講了。”他加重語氣。
“但是——堅誌總是你的骨肉啊!”她說。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說:“請你不要再講了,對大家有什麼益處?”
“你不認——堅誌?”她大吃一驚。
“我講事實。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忍無可忍。
“你——”她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麼?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要我說的,我——並不想令你尷尬。”他吸一口氣:“我在上次回台北時,碰到堅誌的生父,他告訴我的。”
“什——麼?”淑賢臉色青白,簡直不能相信。
“堅誌的父親告訴我一切。”他平靜極了。
她凝望他一陣,汽車衝出海底隧道,雨聲又嘩啦、嘩啦的,她猛然把車停在路邊。
“你——都知道了?”她咬著牙問。
“是。”
“為什麼——今天你還收留我?”她臉色一片青白。
“因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問。
他緩緩地搖搖頭,沒有出聲。
“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令你難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謝你的感情。”
“隻為這樣?”她不信。
“其實—你傷不了我,隻要我把心狠起來。”他說。
兩星期了,雨濃沒有再出現過。那次大雨中衝突後,大家好像突然斷了線,再無一絲聯絡。溫若風倒是常常出現,雪凝對他的情形也沒有改變,不冷不熱,仿佛仍未當他是朋友。
冷敖和曉晴是突飛猛進的,看他們快樂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總是在笑,笑得開朗、笑得快樂、笑得——神神秘秘的。這就是愛情吧?
溫若風又來了,而且神色特別,就好像上次他告訴雪凝說淑賢來了一樣。他想說什麼?
“溫若男怎麼好久不來了?”雪凝問。
“她?你一定想不到,她在辦去美國的手續。”
“她要旅行?”
“不是旅行。”若風搖搖頭:“她去美國打天下。”
“放棄香港的一切?她一向以此為傲的。,
“她說,在香港她已到頂峰,該去美國再闖天下。”他說:“她對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這是好的。”冷敖在旁邊插嘴。
“是。我看她決定之後很快樂。”
“很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比男人還強。”冷敖說。
“若男說——”若風看曉晴一眼:“她臨行之前想請大家聚一聚。”
“應該的。幾時?”
“星期天晚上,在我們家。”
“遠征大埔”康樂園“?”曉晴笑。心中她對若男再無芥蒂,冷敖已表示愛她:“好節目。”
“人家請你了嗎?”冷敖打趣。
“溫若風——”曉晴叫。
“當然請I全部請。”若風有絲尷尬:“雪凝,你也願意去,是不是?”
“看情形。”雪凝不正麵答複:“可能我有事。”
“有約會?”冷敖很關心。
雪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溫若風那種特別的、古怪的欲言又止神情又來了。可是他始終什麼都不說。
各人告辭後,隻剩下冷敖和雪凝。冷敖問:“你和雨濃——到底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她搖搖頭:“以前我隻憑感覺,但是感覺是很不可靠的。”
“我不明白。”
“我們相差十歲,他想的,很多我不明白;我想的,相信他也不懂。就是說無法溝通。”
“怎麼可能?我覺得你們很好,很適合。”
“事實上我們合不來。”
“就這麼斷了?”
“是吧!”雪凝冷淡地笑。她不願把心裏的感覺說出來,甚至對最愛她的哥哥。
“也真奇怪,這十天來我一直找不到他。”冷敖說。
她望著他,渴望他說下去,可是她卻閉緊嘴不問。
“可能他回美國總公司開會。”冷敖自言自語:“你一直沒見過他?”
“兩星期前,下大雨那一天。”
“哦——”冷敖望著她:“那天溫若風送你回來,然後你大感冒幾天。”
“現在一切過去了。”她笑:“我們可以不再提這個人,人家有人家的世界。”
“他笨。怎麼會收留淑賢呢?我不喜歡那女人,好像滿心都是計謀、算計。”
“別管人家的事,鄒雨濃能接受就行了。”
冷敖深深地看著她。他說:“隻要你沒受傷害就行。”
“怎麼會?我們才認識不久。”她說。心中竟也有一陣陣的疼痛。
“這樣就好。”冷敖透一口氣:“我跟他是好友,但也覺得他深沉了些,什麼事都放在心裏。”
她但笑不語。
“星期六你就別去了,也不必應酬溫若風。”
“我沒打算去。”她說:“曉晴也最好別去。”
“為什麼?”
“你不以為溫若男會給她難堪?”
“不會吧!”他臉紅:“大家都不是孩子。”
“真想不到一個女強人會喜歡你,而你卻喜歡一個從小在你身邊,但你從沒有看一眼的女孩兒。”
“實在很奇妙,那天我無意中看曉睛,她突然之間給我完全不同的感受,她長大了。”
“成長原是無聲無息的。”
工人來報,冷敖臥室有電話找他。
“當然是曉腈了,快出去吧!”雪凝打趣。
冷敖果然快步奔上樓。想不到他對“小”女孩兒會這麼緊張。
雪凝也回到臥室。
感情雖然帶給她打擊,然而書還是要念的。看了一陣書,忍不住把視線移到電話上,已經好久好久了,這電話寂然無聲。知道這號碼有兩個人,曉晴拍拖沒時間理她,雨濃卻——當然她不像自己口中那般不在乎,雨濃是她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她堅持原則,如果沒有雨濃那麼好,若果不能互相欣賞如他和她,她不會再蹈覆轍。
冷敖說找不到雨濃——她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撥了雨濃的電話。
是那菲律賓工人接電話,才說“哈哆”她就收線。她告訴自己,他真的不在。
一邊看書,一邊不停的看電話,她完全控製不了這舉動,她渴望它晌,也渴望再試一次。
她又拿起了電話。電話才通,她已聽到低沉、溫柔的聲音。是雨濃,誰說他不在??鄒雨濃,請問找誰?“
她握著電話的手都顫抖起來,聲音卻逼在喉嚨,一絲也發不出來。
“請問找誰?”雨濃提高了聲音:“誰?請勿開玩笑,是誰?”
雪凝的呼吸急促起來,莫名其妙的眼淚往上湧,她又聽見他的聲音,他一直問誰,他希望是誰?
“喂,喂,你可是——雪凝?”他急切地問。
雪凝一怔,慢慢地放下電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是她。
她以為他會打電話來,但是沒有,電話一直寂然無聲,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後已是若男的宴會了。雪凝始終沒有接到雨濃的電話。
這個男人——明明猜到是她,為什麼不肯打來?他太驕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裏,陪父母吃完晚飯,看了一陣電視,突然湧起彈琴的情緒。
很久沒有這情緒了,她很高興,終於她又平靜下來,心中再無牽掛了,是不?
喜悅地到琴室,愉快地按著琴鍵,行雲流水,珠落玉盤的琴聲流瀉出來。漸漸地她已渾忘了一切,把自己完全投入音樂中。
她彈了很多曲子,興之所至什麼都彈。音樂聲中,不但自己投入,心也變得安寧,變得平靜了。
琴聲靜止,她長長的吸一口氣,正預備站起來,突然聽見後麵的掌聲。掌聲?她轉頭,看見了雨濃——鄒雨濃。
他溫柔地笑著,眸中隱有笑意,視線專注地停在她臉上。他似乎來了很久。
“你——”平靜愉快的心湖,再也湧不上氣泡。
“我來了,”他說:“也重見你的笑容。”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他目不轉睛:“我也是溫若男的客人,我去了,看不見你,於是我立刻趕來。”
“誰說過我要去?”
“我猜的。”他笑得曖昧:“那天大雨中他接你走。”
“你從來不曾了解我。”她搖頭。
“我知道。隻是——沒有信心,這陣子你的態度令我遲疑。”
“誰的態度不妥?”她的笑容收斂。
“以前的都別提了,我們大家有點誤會。”他坦然望著她:
“我送淑賢和堅誌回美國了。”
她皺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淑賢——是我的表姐。”他很困難地說。
“也是你前妻。”
“不是——”他衝口而出:“隻是表姐。堅誌也不是我的兒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講。”
她怔怔地盯著他。分明是他自己講的,怎麼又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