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下午就開始下著傾盆大雨,是那種不止不休,傾盡天上眼淚,洗盡人世悲愁的雨。,

曉睛為趕回去與冷敖會麵——他們約在中環,不顧“生死”的:中出校園(雪凝這麼說的)。雪凝端坐在教室,很冷靜的看著書。

說是避雨,但回家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雨,或者總有同情心,總會停口巴?

教室裏還有不少的同學,感覺上不孤單,隻是——看書的效率極差,看來看去都是那頁。

她暗自歎息,這種日子要拖多久呢?

雨很堅持,像她——也像雨濃。雨濃也在堅持吧?她是這麼想。

漸漸地,天色愈來愈暗了,雨卻沒有收勢,沒頭沒腦的淋下來,淋得人心煩極。

同學們都不願意再等,有的冒雨離開,有的有人來接,雪凝發覺隻剩下自己時,已是六點半。

六點半,是雨濃說要到她家接她的時間。

她歎一口氣,他一定沒去,隻不過打個電話而已,他一定是這樣的。

她到教員室打個電話通知父親的司機來接。

到辦公室的走廊空無一人,有點膽怯,那麼大一幢大樓,難道隻有她一個人嗎?

有教室亮著燈,還好,還有和她同一情形的人。

家裏工人告訴她,父母有應酬出去了,司機不在。總不能叫老工人乘的士來接她吧?這麼遠。

再等一陣,冒雨去學校門口試試運氣,看看可有空的士或人疏些的巴士。

早知道始終避免不了淋雨,下午跟曉晴走了也好。

又回到教室。才坐一會兒,聽見走廊上傳來急切腳步聲,突來的靈感,會是雨濃嗎?一定是來找她的。

在家接不到她,他聰明的轉來學校?

是找她,但——淑賢?

她的心,一下子冷卻下來,怎麼會她來的?

“果然在這兒,老天!隻剩你一個人了。”果然是淑賢,她誇張地叫:“幸好我們想到學校。”

她不出聲,隻冷冷地望著她。雨濃帶了淑賢來接她,這是什麼意思?示威?

“走吧!車子在樓下。”淑賢說:“再不走整間學校真隻剩下你一個人。”

“不。我約了人,我要等一會兒。”

“約了人?雨濃沒跟你約好?”

“沒有。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必須等人。”

淑賢愕然,好半天才說:“那——好吧!不能勉強你。”她的笑容有點勉強:“我們先走,我去問雨濃是什麼意思?”

“再見。”雪凝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燈光照到她臉上,隻有寂然、冷漠。

淑賢離開,她卻仍坐著。

她以為至少雨濃該上來一次,但沒有。二十分鍾過後,四周依然一片沉靜。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會害怕。

簡單收拾了書本,獨自下樓。雨還是那麼大,嘩啦的令人煩上加煩。

雨濃完全沒有誠意,以後——她該忘掉這個人,否則就會出醜了。

忘掉這個人——當然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也不要緊,那麼就殺掉他,毀掉他——在心裏。

在樓下走廊上猶豫一下,抱緊了懷中書,咬牙狠心地衝進雨裏,一下子四麵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圍了,連視線也不清楚。這種“雨”真“濃”,是不是?

她苦笑著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裏,她知道全身已經濕透了,雨打在身上還有點痛,這沒關係,長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聲音在背後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頭,她不要被這種幻覺欺騙,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頭,看到被雨淋濕的,變得陌生又可笑的臉,雨濃?他沒有走?

兩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視,仿佛呆了一樣,忘了大雨,忘了時間,忘了地方。

大雨給人淋漓盡致的感覺,兩個呆立的人卻/山情翻湧,如狂濤巨浪。

“誰約了你?”他沉聲問,雨聲令他的聲音模糊。

她揚一揚頭,不語。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他又問。

“問你自己。”她是倔強的。

“我——”他微微搖頭:“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轉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幾時?”

她的眼睛仿佛紅了,水在她臉上狂流,是雨是淚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開,”她大聲叫:“我不要見到你。”

她——發怒了嗎?

“雪凝——”他驚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隻呆怔了一秒鍾,他也狂奔著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內心的洶湧。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鐵鉗,再也不肯放手:“我們現在講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不跟你講,我要回家去。”她大叫:“拖住我沒有用,我討厭你。”

他呆住了,她討厭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覺得到——告訴我,雪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狂吼。

“不。”她堅持得嚇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掙紮口下倒了,手一鬆,她已在幾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來不及。

一輛汽車突然駛到她麵前,她抬頭看一眼開車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書香@書香書香@書香

開車門的那一刹那,車裏的燈亮了,他看見開車的人竟是溫若風。

溫若風?就是雪凝約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無力移動的呆站在那兒。

黑暗中,另一輛車悄悄駛近,車門為他而開,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賢?她還等在這兒?

他上車,濕得如落湯雞,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毀。

“你看見,她——和溫若風去了。”他說。聲音已幹。

“是的。”淑賢思索著:“她似乎真約了人。”

“那我——豈不傻得厲害?”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這仿佛是人生必經之途。”雨濃不語。

雨,車窗外的雨狂瀉不停,他們卻踏上歸途。

“回家吧!你必需換一套幹衣服,否則你會生病。”在他麵前,淑賢是溫柔體貼的:“明天——也許明天的一切會完全不同。”

他還是不聲不晌,仿佛靈魂已死。

“雨濃,你聽見我說話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完全沒有意義。

“從來沒見你如此,”淑賢擔心地:“你怎麼了?”

他隻望著車窗外,什麼都不說。

淑賢看他一陣,歎一口氣,搖搖頭。

“我知道,一切皆由於我。”她說。

他震動一下,但仍不言語。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為你帶來麻煩,你一直在幫我!”她又說,哀傷地:“這次——我該幫你一次。”

他皺眉,又望她一眼。

“讓我去見雪凝。”她說:“我知道你——很愛她。”

他悲哀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說。

“你想不想挽回?”

“沒有用。她跟溫若風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沒有緣分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她長長、重重地歎息:“緣分不能勉強。”

“我和雪凝無緣?”他激動。

“不——我不知道,”淑賢悲哀地:“緣分虛無飄渺,看不見又摸不到,很多人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與她無緣。那麼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現在適當的時候,我以——以為——”他似自語,又像講給人聽。

“可是我——阻擾了你們?”她輕聲問,語氣很天真,眸子裏卻轉動著特殊光芒。

他沒有看,也沒有出聲,隻低頭沉思。

“我總是這樣的,是不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可是——我並不想離婚,我和他的確是性格不合。”

“我——了解。”他有點無奈。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來:“我並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說。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帶堅誌走?我不能令你永遠被人誤解。”

“沒什麼可誤解的。”他吸一口氣:“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濕得難受。”

“雨濃—你怪我?”

“沒有。為什麼呢?都那麼多年了。”他說。

“是,那麼多年了。”她似在回憶,臉上的線條柔和了:“我認識你那年才三歲,我們從屏東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對我好。”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無奈。

“從小學到大學,到留學,你始終不顧一切的幫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說:車子駛進過海隧道了,雨聲消失,車廂裏也寧靜了:“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點不耐。

“雖然——裏麵有快樂與不快樂,卻總是往事。”她搖搖頭:“真真實實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