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和她——淑賢正式結過婚,但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會和她同住一間臥室,不會和她同睡一張床——當年她堅持說堅誌是我骨肉,我沒否認是因為當時她——處境很尷尬,那個男人不要她,在台北這是極丟人的事,我隻能跟她登記結婚。”
她以為自己在發夢,這麼怪的故事。
“後來去美國,她認識了剛離婚的丈夫,那男人很會討女人歡心。於是我們的”假“婚姻就此結束,她正式嫁了給他。但她無法帶堅誌,隻好我帶著。後來他們離婚——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她一直在思索,很多問題:“你為什麼肯為她作出那麼大的犧牲?”
“我們從小在一起,如姊弟;她是聰明而早熟的,也許這兩樣都比普通人過分些,反而害了她。”
“這樣你就委屈自己?”
“我不能見死不救。且有一夜我醒來,她在我床上。雖然我肯定沒做過什麼,也百辭莫辯。”
“她威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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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麼嚴重。隻是堅誌的父親並不是好人,她跟他在一起——我有點責任。”
“你介紹的?”
“我——拒絕了她的感情,她受到傷害。”他搖頭。
她是愛他的,雪凝沒有猜錯。淑賢再次回來找他,根本不是與丈夫性格不合,而是始終愛他。
“為什麼要拒絕她?”
“從來沒愛過,怎麼接受?在這方麵我極固執,”他苦笑:“而她誤會,以為我一直不結婚就表示她有希望。她不是壞人,隻是太任性,把事情弄糟。”
“或許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她笑起來。
和她想象的不盡相同,是不是?他是個講原則的人,和她一樣,他們有著同樣的堅持。
“你弄得怎樣糟都沒關係,我會替你收拾一切,”他微笑:“我已打定主意,一輩子這樣做。”
“那天在雨裏的事——你不生氣?”
“不。如果換成我,我也那麼做,”他搖頭:“我一直沒有把事情交待清楚,我明知你不喜歡淑賢,還要你們見麵。若那時你肯多跟我在一起,她會知難而退。”
“誰知你心裏想什麼?”
“以後要學習了解,”他握住她的雙手:“如果你不了解我,將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她凝望著他,心中充滿喜悅與滿足。
“為什麼要去了溫家才來我這兒?”她雞蛋裏挑骨頭。
“我沒有把握,也小心眼兒,”他說:“非要自己看見才肯相信。”
“他們知道你來我家?”
“當然。我說——”雪凝沒來?不行,我現在趕去陪她。“然後我離開。”
“我——再彈一曲,專為你。”她轉身坐下。她就快控製不住滿溢的喜悅了。
仿佛一切雨過天晴。雨濃興致極好,他提議去“踏青”,雪凝第一個反對。
“又不是春天,踏什麼青?”她笑。
“對著你,我就糊塗了,”他也笑:“我們去旅行,不不,去郊遊,不,去野餐。”
“放暑假我們四個人去日本旅行,現在去野餐。”冷敖說:“去粉嶺。”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雨已過,陰也過,雪也融,現在是晴天,萬裏無雲。當然,還有陣陣微風。
這天在校園碰到很久不見的陳蔭,他已考完畢業試,神情愉快,情緒很穩定。
“明天我們去粉嶺野餐。”曉晴多口。
“是嗎?”他揮揮手走了。
曉晴立刻後悔:“怎麼辦?我多口告訴了他,他要跟去怎麼辦?”
“不是我的錯。”雪凝笑。
今天一早起來,大家都覺得特別興奮,說好了在冷家集合,然後,各人把食物搬上車。
四個人坐雨濃的大車,剛要離開,後麵有車按喇叭追上來。
“溫若風?”雪凝皺眉。
車上下來兩個人,若風和陳蔭。
“我們能參加嗎?”陳蔭問。他看來有點興奮,有點不好意思,有點神秘,又有點害羞。
“當然。”雨濃大方坦然地:“歡迎兩位。”
“人多,會比較熱鬧。”冷敖也說。
“不。還有一位,”陳蔭窘迫地:“是我的同班同學,黃筱琴。”
筱琴?曉晴?是同樣的字嗎?國語讀音一樣。
“歡迎,當然歡迎。”曉晴立刻後望。
陳蔭招招手,一個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走出來。她和曉睛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眉宇間有點相似。
陳蔭為他們介紹。曉睛、雪凝互望一眼,都釋然的笑起來。陳蔭已不再固執。
“那麼我開一輛車。”溫若風望著冷敖:“你們先走,我跟在後麵。”
“0K.”於是雨濃開車。
一路上,兩部車子都開得很緊貼,很穩定,一直到達粉嶺一處可供野餐、燒烤的地方。
溫若風還是有點古怪的樣子。但是陳蔭卻已坦然,他的全副精神都貫注在黃筱琴的身上。
他終於接受了雪凝的勸告,除卻巫山另有雲彩,是不是?他終於沒有傻下去。
他們圍在一起吃東西,談天說地,又有人打羽毛球,還跳繩,十足中學生一樣,但大家都快樂。
惟獨若風,他一直落落寡歡,斯人獨憔悴似的。看在雪凝眼中,心中有點過意不去。
“怎麼不打球?”她問。她主動地走到若風身邊。
“哎——讓他們打吧,我沒打過羽毛球。”
“可以學,很容易的。”她笑:“今天—你看來不很開心,”是不是?“
“我——雪凝,有一些事我早已知道,但一直瞞住你,我心裏很不安。”他說。
“哦——”她好意外。
“其實——我早知道淑賢、堅誌和雨濃的關係,我也知道前一陣子雨濃離開是送他們回美國,但是——我沒講,我——自私!”他頹喪地。
“不要這麼講,”她始終微笑:“這些事,後來雨濃都全告訴我了,也不是很重要。”
“我覺得對不起你。”
“講笑話。你是我最好的老師、兄長。”
“還不是朋友?”他凝望她。
“當然。我們是朋友。”她帶笑。有一絲猶豫。
“這樣就好了。”他展顏而笑:“我一直在擔心,你甚至不當我是朋友。”
“我隻是個普通人。”
“是。誰都是個普通人,你特別一點,雨濃更特別一點。”他說:“其實雨濃和淑賢的事,留學生圈子裏傳得很盛,所有人都說他偉大。”
“感情的事有什麼偉不偉大的。”
“他對淑賢根本全無感情,卻犧牲自己來幫她,這很不容易,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那倒是真的。”她點點頭。
“若男走了我就更孤單,”他突然說:“我極少朋友,因為我挑剔,所以我不想失去你們。”
“我們永遠是朋友。”她溫暖地笑:“你可以隨時隨地來找我們——當然,希望你合群一點。”
“我不合群?”
“你比較沉默、孤獨,有時還有點怪怪的。”
“真的。可能我心中有事——以後我要改。”
“你在學校的態度就很好,同學們都說你”溫暖如風“。你可知道這外號?”
他呆怔半晌。
“怎麼,你不知道?”她問。
“不。我知道,有同學告訴過我。但是——由你講出來,感覺完全不同。”他窘迫地笑。
你真的溫暖如風,尤其在上課時。聽你講課實在是種享受。我很喜歡。“
“真的?真的?”他不能置信又喜出望外:“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以前我——不敢也不好意思講,我一直尊敬你是老師。從今天開始,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太好,太好了。”他由衷地笑。
“還有。希望你早日”不再孤獨“。”她頑皮地。
“以後不會!”他怪難為情的:“以前有點固執,心中左思右想定不下來。今後我會安定了。”
“太好了,風已定,是不是?”她開心地笑。
雨濃打完球,滿頭大汗地走過來問:“談什麼?這樣開心!”
望著她的眸子坦然深情。那感覺——是了,就是永恒。他本身就是個永恒的人。
“我們幾個,風、雨、雪、晴、蔭都齊了,隻有哥哥是敖。現在風已定,雨已停,雪已融,蔭已過,隻剩下了晴空萬裏。雪凝微笑:”看,曉晴和哥哥,打球打得多好,他不再冷敖,是不是?還有陳蔭,他脫出了自造的框框,滿麵陽光。“
“你倒想得周全。”雨濃搖頭:“我們全變了天氣。”
“人生也如此,”若風也說:“陰晴圓缺,高峰低潮誰又能控製、掌握?”
“陰晴圓缺,高峰低潮雖不能控製,但我們至少能把穩自己方向,這最重要。”雨濃說。
“是。以後我也不吹無定向風了。”若風釋然地笑。
年輕人,實在不該有太多的陰翳、太多的低潮,因為陽光始終在我們身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