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淑賢和兒子堅誌的事。”若風望著姐姐。
“這雨濃——”若男搖搖頭。
連冷敖也忍不住搖頭了,怎麼她今天的言語、態度竟惡劣至此?
“是不是等會兒看電影?”若風還不識趣。
“不去了,晚飯之後下圍棋。”若男答。仿佛大家已答應了她似的,由她去安排一切。
“誰下圍棋?雪凝和曉晴?”若風問。
“她們要溫習,我跟冷敖下一盤,你可觀戰。”她說。
曉晴臉色當然不好,她看冷敖,他不出聲,沒表情,她也隻能忍。
今天她能表現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一言為定。”若風對著雪凝:“雨濃說你的彈琴造詣一流,我可有機會欣賞?今夜?”
“我不是時時有情緒彈琴的。”她搖頭:“而且不習慣有人在旁邊聽。”
她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不能令若風有個錯覺,若不是雨濃也不會是他,他和雨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沒有資格代替雨濃的地位。
“那我就等機會,”他真有耐性:“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有心情、有情緒又不介意我在旁邊。”
“若男才說女人固執、不肯改變是值得驕傲的事。”雪凝微笑。“我也是那麼固執的人。”
她笑得那麼美,令他看得發呆;另一方麵,她不留餘地的話也著實傷了他的心。
電話鈴響,她順手接聽。
“你?是,我是。不,我沒有空,家裏有些客人,我也要溫習,講勿來接我,再見。”她收線。
每一個人都清楚地聽見她的話,每一個人都用疑惑又詫異的視線望著她。
她看大家一眼,聳聳肩。
“可以吃飯了吧?”她站起來,毫不介意地說。
“雪凝,是雨濃?”冷敖最關心。
她但笑不語,拖著曉晴走向飯廳。
“雪凝——拒絕了雨濃?”若風喃喃地:“為什麼?”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若男也問:“淑賢?”
“走吧!可以吃飯了。”冷敖站起來,也不回答他們。
雨濃也真沉得住氣,雪凝不答應他的邀約,他就不出現。
他雖然每天電話不斷,雪疑心中也不高興。
“不要這麼強硬,一直拒絕下去,如果他以後真的不再來呢?”曉晴擔心的。
“那表示我們沒有緣分。”
“你太強硬。”曉晴還是那句話:“現在大多數的男人都沒有耐性。”
“我不要大多數的男人。”
“會不會後悔呢?”
“那是另一件事。”雪凝淡淡地笑:“我相信會後悔,但原則必須堅持。”
“你到底要他怎樣?”
“很簡單。我或淑賢,其中不可能有猶豫。”
“他分明選擇了你,否則他那麼忙,每天還電話不斷。”
“他為什麼不來見我?心虛?”
“是你拒絕了他。”
“他可以自己來。他現在並沒有表示決心。”雪凝是鑽牛角尖。
“你太驕傲了。”
“不是,我堅持原則。”雪凝笑一笑:“不要談他,你和哥哥晚上看電影?”
“誠心邀請你一起去。”
“開玩笑,我不會做燈泡。”雪凝拍拍她:“我在家練琴,今天有這心情。”
“隨便。”曉晴愉快地和她分手:“我回家換衣服,冷敖會來接我。”
“在溫若男麵前你得了全勝。”
“也受了不少閑氣,不過——都算了,因為冷敖表現肯定,沒有猶豫,所以我認為值得。”
“你會很幸福。哥哥喜歡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
“難道雨濃不——”曉晴說一半自動打住。
“雨濃以前愛過淑賢。”
“我懷疑。”曉晴說:“那樣的女人雨濃不可能愛上,他的品味不會那麼差。”
“愛情不講品味。”
“不再跟你講了,你固執得好像一頭牛。”
雪凝嫣然一笑,轉回居住的根德道。
這條路以前是很美的。那是地鐵還沒有通車之前,根德道是出名的靜,尤其下午四點那家著名的幼稚園放學後,此地靜得連落葉聲都聽得見,小時候兄妹倆常在黃昏出來散步,那種寧靜,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至今不會忘。
但是如今地鐵站、的士站——總有一大排的士排隊在那兒。每天都是人潮湧湧,靜是不可能了。
雖然冷家在根德道的另一頭不受影響,但氣氛已破壞無遺。
現代文明帶來了交通方便,但自然的一切就遭到破壞。值與不值就很難下定義了。
家裏是安靜的。
前麵園子就四五千呎,房子在四五千呎之後。但是冷家人少,尤其現在,雪凝覺得好冷清。
“媽媽在家嗎?”她問工人。
“剛出門,晚上和老爺有應酬。”
應酬,是大人的世界。
洗澡換衣服,彈了一陣琴。誰說她今天有心情?不過是騙曉晴的。
琴聲淩亂得令自己也生氣,算了,吃晚飯吧!
一個老工人服侍她。
“哥哥呢?”她看見隻有自己的一雙筷子。
“少爺回來換了衣服又出去了。”
是。冷敖和曉晴有約會。
全世界大概隻剩下她孤獨的一個人。
歎一口氣,連飯都不想吃。
“我叫廚房給你煮一碗麵,好不好?”老工人對她非常非常好。
“不。我在外麵吃了東西,吃不下。”
“我陪你在花園散散步。”
“不了。我想上樓休息。”
“我陪你看電視。”老工人還當她是小孩子。
“我做功課。”雪凝“逃”了上樓。
“太”關心不是不好,但也絕對不是“好”,是負擔。
房間裏一樣冷清,她坐在書桌前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形,全是雨濃引起。
雨濃。
電話鈴響了。
打電話的不是曉晴就是雨濃。此時曉晴不可能打電話給她,是雨濃吧?
“今夜還是沒有空?”他溫柔地問。
聽到他聲音,想起他瀟灑、英俊的模樣,心都揉碎了。但——她堅持原則。
“今夜——我想彈琴。”她福至心靈地說。
“不願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出來。”
“我也是堅持一定——不過彈琴很好,我很怕聽你說要溫習功課,很沒希望的樣子。”
“希望?”她不明白。
“是,很沒希望。”他重複說。
“淑賢好嗎?堅誌好嗎?”
“很好,謝謝你的問候。”
“不必謝,我隨口說說的,並沒有誠意。”
他沉默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我要下樓了。”她真驕傲。
“雪凝——我能來嗎?”
遲疑一下,她說:“我要彈琴。”
牛頭不對馬嘴,希望他明白。
“我明白,再見。”他先收線。
他明白什麼?她是渴望他來的,他真的明白?
雪凝沒心情的放下電話。
他是什麼意思呢?每天打電話來燃起她的希望,又自動熄掉,是什麼意思呢?
他在跟她開玩笑?
這種人真可惡,真可恨,他為什麼要出現?
當然不下樓彈琴了,哪兒來的心情?拉起薄氈,她來個蒙頭大睡。
怎麼睡得著呢?翻來覆去的轉身。剛才曉晴的話是不是有道理?太強硬,太驕傲,太固執?
但——她的個性如此啁!要她改變個性來遷就一個人,那是不可能的。
愛情,不是要其中一個犧牲自己的個性或思想。
睡不著,惟有看書。
忽然間她想起這個時候能看一本八卦周刊該是很不錯的,至少不用動腦筋。
她是不買這種雜誌的。前幾天在樓下看見一本,也不知道是誰買的,或者——去拿上來吧!
匆匆下樓,客廳、書房都找了一次,沒有。是不是扔了?
想找工人來問,突然看見鋼琴室有燈光,那是她的“私家重地”,誰闖進去了?
帶著一絲不滿走進去,看見雨濃竟坐在那兒,安詳、平和而溫柔地笑。
“你——”她皺眉。立刻又心花怒放,他終於來了。
“鋼琴演奏還沒有開始嗎?”他問。
“取消了,因為票房不好。”她的喜悅從全身每一部分透出來,掩也掩不住的:“已買票的人可退票。”
“我不退票,堅持要聽。”
“沒有可能。”她努力保持平靜地站在那兒:“我不會為某一個聽眾而表演。”
“為一個朋友的請求呢?”他凝望她。
十天不見了,他凝視的眼光有絲貪婪。
“朋友可分很多種。”她說。
“那種一生一世的呢?”他再說。
“不可能。男人們現在都失去耐性。”
“不能一概而論,有特別的。”
“等我看見那特別的才說。”她一直站在門口。
“為什麼不進來?”
“演奏會取消了。”她很堅持。
“好吧l”他站起來,緩緩走回客廳坐下:“現在我可算一個客人?”
他是在表示讓步吧?她的喜悅加濃。
她坐在他對麵,發現他的視線仍緊緊追隨,下意識地臉就紅了。
“淑賢打算在香港長住?”她還是很小心,為自己留退路、留餘地,她實在太小心了。
“是。她還預備開一家小小的電腦公司,接些中型機構的計劃來做。”他說。
“女強人本色。”
“她是事業型的女性。其實——她並不適合結婚。”
“她已結婚兩次。”
“兩次都失敗,”他緩緩地搖頭:“她悟出真理。”
“什麼真理?”
“為什麼不去問她?”他笑笑。樣子高深莫測。
“我並不那麼多事。”她很不滿:“也不一定要知道。”
“你應該知道,很重要的。”他肯定地說:“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飯?”
“不。”她堅定得無與倫比。
神色也一下變得很冷,很冷。
“六點半我來接你。”
“不。”她再說一次:“我沒有空。”
“不要這麼孩子氣。”
“錯了。絕對不是孩子氣,我很理智,為什麼不信呢?明天我沒有空。”
“雪凝,你——後悔了?”他沉聲問。
“後悔什麼?當然不。”她的聲音高亢起來:“我有什麼可能會後悔?”
他搖搖頭,緩緩地站起來。
“明天——六點半我來接你。”他還是這句話。
“你什麼意思?”她有點反感:“說過明天沒有空就沒有空,為什麼你還來?”
他凝視她半晌,歎口氣。
“我再給你電話。”他說。?然後低著頭,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在花園中消失,她呆呆地站著。漸漸地,眼淚流下來。
難道她堅持原則不對嗎?
這個時候,為什麼一定要逼她見淑賢?這不太過分嗎?他應該知道她不喜歡淑賢。
明天——將發生什麼事?她的心益發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