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風告訴雪凝星期六家裏有個小型派對時,她好意外又好生氣,這個講師就這麼直截了當邀請她?也不怕明天學校裏謠言滿天飛?
“請代我邀請冷敖,”他是這麼說的:“因為雨濃也來。”
哦——原來如此,她表錯情了。
“好。我告訴哥哥。”她轉身欲走。
“如果——你和曉晴有興趣也來吧!”若風又說,十分自然,就像順口的話卻也有點誠意:“很輕鬆的聚會,也沒請其他人,還有我姐姐。”
雪凝不置可否,轉身回課室。
若風離開。
曉晴回來了,她居然漸漸和陳蔭有了來往,他們個性相近。
不過,曉晴的心還是向著冷敖。
“剛才看見溫若風。”她說。
“他家星期六有派對。”雪凝淡淡地。
“請你?”
“請哥哥,還有鄒雨濃。”
“我們呢?”曉晴睜大了眼睛:“他不請我們?”
“如果我們有興趣也去吧!他是這麼講的……
“我們去不去?去,當然是去。”曉晴怪叫:“沒有任何不去的理由。”
“我不去。”
“為什麼?看在我的麵上,替我製造機會,”曉晴抓住她手:“在這種場合,冷敖會輕鬆些,我會有機會些。”
“曉晴——”雪凝忍不住笑:“主動追男生也不能這樣心急!不怕人笑嗎?”
“怎麼會怕?我喜歡他,為什麼不能表示?”曉晴說:“你的思想太古老了,落後二十年。”
“那麼你勇往直前吧!”
“你要幫我敲敲邊才行。”
雪凝不理她,教授進來,又開始上課。
星期六,冷敖開車帶雪凝和曉晴去康樂園。
冷敖悶不開聲,很專注地望著前麵。
兩個女孩子一前一後在講話。
其實也隻是曉晴在吱吱喳喳,雪凝隻應她幾聲而已。
車到大埔,:令敖輕咳一聲。
“方曉晴,你講這麼多話不覺得累嗎?”他說。
車廂裏一下子靜下來,曉晴窘迫地漲紅著臉不知所措。
“哥哥——”雪凝想替好友解圍。
“如果我和雪凝兩人坐車,我們從頭到尾都沉默,”冷敖又說:“其實沉默——有時也會累。”
曉晴眼中射出光芒,令敖不是嫌她煩吧!
“我知道——我話多,太活潑。”她結巴地說。無論如何,冷敖注意她呢!“或許以後少說話會好些。”
“也不必。這是你的個性,我喜歡真性情的人。”
啊!冷敖說喜歡——曉晴幾乎昏倒。喜歡哦!
雪凝隱約有笑意。
後麵有輛車一直追著他們,是輛美國大車“林肯”,黑色。
“啁!大概有人跟蹤。”曉晴也注意到了。
“不,是雨濃!”冷敖望望倒後鏡。
“開這麼大的”林肯“,招搖。”雪凝哼了一聲。
冷敖很意外地看妹妹,卻沒出聲。
從來沒聽過雪凝如此批評人。
“是啊,在香港開這麼大的車是自討苦吃,泊車已是麻煩。”曉晴說。
轉進康樂園裏,已看見溫若風站在路口等著指路。
“我們不會迷路的。”曉晴永遠靜不下來。
雨濃的車也到了,他很瀟灑地把車子泊好。
“在表演呢!”曉晴小聲說。
雪凝不出聲,把視線轉開。
若風的家是康樂園中最大型那種,三幹多叭,布置得很好,很溫暖,不是那種室內設計家的“傑作”,硬繃繃的,看得出來很有主人心思。他們被招待在客廳裏。
“雨濃,對你的”林肯“,女孩子們都有意見。”冷敖說。
雨濃看來意外,但也淡淡一笑。
“我招搖。”他說了雪凝剛才的話。
雪凝皺眉,低下頭去。
“還標奇立異。”曉晴加把口。
雨濃還是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若風陪著一個女人走進來,那女人約三十歲,很濃的眉毛,很亮的眼睛,很挺的鼻子,象牙色的皮膚上隻有淡淡的化妝,很得體的衣著,細麻黑襯衫,米色細麻直腳長褲。
“這是姐姐,溫若男。”若風介紹。
“我們這兒所有人的名字都與氣候冷熱有關,隻有溫姐姐不是。”曉晴說。
各人想一想,果然,他們的名字都似有關。“雨”濃,“雪”凝,若“風”,曉“晴”。
“我也沒有關係。”冷敖說。
若男看他一眼,點點頭。
其實我以前叫若霜,我不喜歡,太柔弱,有點苦命女子的模樣,於是我改名若男,因為我的個性像男孩子。“
“姐姐是如假包換的女強人,”若風笑:“她的那間”獵人頭“公司在香港是最具信譽的。”
“獵人頭?什麼意思?”曉晴叫。
“專替國際間大公司找高級行政人員。”雨濃說。
“挖角公司。”若風笑。
“鄒雨濃先生曾是我們對象。”若男望著雨濃:“但鄒先生念舊,無論怎樣好的條件,他也不肯跳槽。”
“這是份很有趣的工作。”雨濃淡淡地說。
冷敖一直沒再表示意見,隻是望著若男,那眼神非常地特別,仿佛有些疑惑。
工人送茶進來,還有些點心。
“你就是雪凝,是不?”若男坐到雪凝身邊:“真是難見你這麼美、這麼有氣質的女孩兒。”
雪凝臉不紅,氣不喘,她不在意不相幹的人怎麼讚她,她看見雨濃投來很難懂的一眼。
“溫若風跟你提過雪凝,是不是?”曉晴笑。
“自然也提到最可愛又最活潑的方曉晴。”若男說。
“溫若風是講師、教授中最有型的,陳蔭說的。”曉晴的嘴安分不下來。
那邊廂,冷敖和雨濃已開始擺棋盤。
“圍棋?”若男走過去。
“是,你也有興趣?”雨濃問。
“不是高手,興趣卻濃。”若男笑。
“我讓你先玩,”雨濃讓位:“冷敖是個很好的對手。”
“我也隻是——興趣大。”冷敖有點不自然。
“試試各人棋藝吧!”若男很爽快,已坐到雨濃的位置上:“我持白子先行。”
雨濃微微一笑,獨自走下石階,經過低一層的飯廳到後園去了。若風跟曉晴扯得起勁,雪凝被冷落在一邊,其實也不是被冷落,她根本一句話也不肯說。
她走到客廳的窗邊張望,看見了美麗的後園。
不知是否隻有溫氏姐弟住在這兒,他們對家居的一切都很講究,後園的花圃就整理得極好。
正望得出神,花圃邊忽然多了個人,雨濃?
正想退回,雨濃已望見她,並展開一個好難懂,也好吸引人的笑容。
她隻好回報微笑,心中熱切起來。對雨濃,她一直有種異樣情緒,看見他心就不能平靜,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是怎麼回事。
雨濃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直到若風走過來。
“雪凝,一個人望什麼?”若風問。
雪凝看他一眼,再轉回頭,已失去雨濃蹤影。
“很美的花圃。”她冷淡地答。
心中異樣的情緒消失。
“姐姐的心血,她喜歡園藝。”若風說。他又看一眼在和冷敖下圍棋的若男:“她好像跟冷敖合得來。”
話沒說完,雨濃上來,坐在若男的旁邊,開始專注地看他們下棋。
立刻,雪凝就不高興了,失去了所有說話興趣。
“我以為你不會來。”若風凝望著她。
她不出聲,也沒有表示。
“我帶你到後園走走,好嗎?”若風熱心地:“樓下飯廳外麵,我養子極大的一缸魚。”
“熱帶魚?”
“金魚。”若風說。
“雪凝本來對金魚全無興趣,看見雨濃專注的樣子,突然就改變心意。
“我們去看金魚。”她有著負氣。
若風殷勤地伴著她下樓,她完全不知道,雨濃曾轉頭看她。可是她完全不知道。
曉晴為人是很識趣的,她也坐過去看下圍棋。
金魚的確大,每條起碼半尺長,紅的、白的、黑的都有,長方形的魚缸足有十五叭長。
“裏麵有不少名種,我已養了好幾年。”若風說:“我很喜歡魚。”
“我不懂金魚,隻覺得它們眼睛很可怕、很醜,”她說:“我並不喜歡動物。”
“貓狗都不愛?”
“貓有邪異之氣,而狗——我怕投進感情,它的壽命短,我受不了死別的難過,我都不敢養。”
“你是感情豐富的人?”他凝定視線。
“不知道。”她淡淡地搖頭。
“你不愛理睬人,也不愛說話,有原因嗎?”
“我姓冷。”
“或者是吧!”他莞爾:“冷敖也不愛講話。”
“那個鄒雨濃也不出聲的。”
“他和姐姐若男頗談得來。”若風說。
“他們原本相識?”她好奇。
“他曾是她獵取的對象。”他說得很含糊。
她咬著唇,望著條突眼金魚,再也不講話。
“去看花圃?”
她搖搖頭,徑自走進屋子。
回到客廳,她坐在一邊並不看他們下圍棋。若風也回來,很自然地坐在她旁邊。
“懂不懂圍棋?”他問。
她搖頭,眼睛望著地板,不看任何人。
“要不要參觀屋子?”
她還是搖頭。
“聽音樂?看電視?”
她一律地搖頭,仿佛誰把她得罪了。
“感覺很悶,是不是?”他依然溫柔、親切。
“請——不要理我,”她突然說:“我是這樣的,曉晴說我喜怒無常,我想靜—靜。”
若風立刻離開,他很有禮貌,也很尊重別人。
雨濃的視線也轉過來,他一直在聽他們講話,誰知道呢?雪凝誰也不看,自然遇不到他的視線。
雪凝突然發覺冷敖除了沉默寡言之外還有份若有所思的神情,這神情非常特別,就像——就像她突然間想起雨濃一樣。
冷敖想起了誰?曉晴嗎?不太可能吧!
她開始留意冷敖的行動。
除了若有所思外,他獨自擺圍棋譜時,手執一棋子發怔,視線落在窗外的天空不知想什麼,往往這麼一停就是幾分鍾。
雪凝忍不住走上前去問。
“你在想什麼?哥哥。”
“我——啊!想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你根本不在看圖擺棋譜。”她笑。
“想——上一局和雨濃爭奪的情形。”
“還不講真話?”雪凝眼睛發亮。
他隻淡淡一笑,埋頭擺棋譜。
如果有什麼煩惱,或者我可以幫你?“她又說。
他連頭都不抬,隻是搖搖頭。
但冷敖這種連續不斷的若有所思,望著窗外怔怔出神的情形愈來愈加嚴重了。
雪凝把曉晴帶來,冷敖根本不注意她。顯然不是因為曉晴,曉晴去逗他說話,他也頂多敷衍幾句算數。
“我失敗了。”曉晴倒在雪凝床上……因為你太小,他不覺得你是大人。“
“等我再大些,他不是漸漸老去?”
“他怎會老?男人三十歲還才夠成熟呢!”雪凝笑。
“單戀不成,欲哭無淚。”
“別笑死人,來,你還有陳蔭。”
“陳蔭是好,我卻對他沒感覺!”曉晴直率地:“不像對著冷敖,我會心跳加速,人會發抖。”
“大概容易得到的東西你不覺寶貴。”
“誰知道?”
“你說哥哥為的是什麼?總不會是事業。”雪凝問。
“沒有心情研究,問他不就成了?”
“他不肯說!哥哥是什麼都放心底之人。”
“這真深奧。”曉晴陶醉地:“我看我很難放棄。”
“不願放棄就加把勁,主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