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雅的小嘴,像一顆小櫻桃印上黛比的臉頓時,黛比甜得都快醉了,直到拉雅說道:「小雅,姊姊要休息了,我們先回去洗澡換衣服,晚上和姊姊一起吃飯。」

黛比沒想到孩子們聽到拉雅這麼說,竟高興得拍起手來。

「我們這裏很少有客人來的。」拉雅愉悅的說,抱過小雅。

「黛比、朗,我待會兒再過來望晴島找你們。」

「好的。」黛比和朗翰斯一同道,意外的發現了彼此的默契。

「舅舅拜拜、姊姊拜拜……」五個孩子們齊聲的高喊。

「拜拜。」他們兩人又不約而同的說道。

直到孩子們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端,黛比突然開始有些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來!我們進屋裏去吧。」朗翰斯伸出手摟住黛比,黛比隨著他走進巨宅。

裏頭又是一項驚奇,室內不但有涼爽的空調,更是猶如五星級酒店的豪華氣派。

「這麼大!都足以容納一支足球隊了。」

黛比站在潔淨的白色花崗石地板上,仰望大廳中空挑高的設計,頂端的天窗讓陽光寫意的泄進來,明亮的廳堂根本毋須點燈。

在那挑高的每一個樓層相間處,都有一串珠簾垂在其中,陽光映在那上頭,使每顆珠子都爭相奪豔的放射出晶瑩的銀色光芒。

就連家具擺設都是高貴、純手工製造的歐洲宮廷式陳設,以她的所知這些家具是由意大利原裝進口的,不是膠模的仿製品,光是這些手工精製家具就足以換取香港黃金地段的數家店麵!

如果這裏被稱為客廳的話,那她家裏那一百坪的土地,不就隻能算是浴室或洗手間了!然而現在他告訴她,他的洗手間裏有黃金打造的馬桶,她都不足以為奇了!

可誓是,這一切真是他的嗎?

「要不要四處去看一看。」他提議。

「不!我累了!」

「那麼上樓去休息。」

「好吧。」

他帶她往右麵走去,在出了玄關後,她才發現腳下踩的不再是花崗石而是透明的壓克力板,下方有成群色彩鮮豔的熱帶魚正從她腳底遊過。「哇!」地一聲,她不由得叫了一聲。

這樣的地板上擺設著白色的藤桌椅,可想而知這是主人喝下午茶的地方,真是浪漫而考究。

電梯直接把他們送上三樓,直到進到那個「房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累了就休息,有事可以打十一號分機給我,或者想念我的時候,我就在對麵的房內。」他輕撫了撫她略帶蒼白的小臉,心想她可能真是累了。「或許你想打電話回香港,向你父母說明自己的所在。」

說到了家,黛比茫然的一眨眼,她還有家嗎?

他吻了吻她的額,為她帶上門。

黛比獨自佇立在陌生,豪華卻秀氣宜人的房裏,這明顯是為女性而布置的房間。

她走近窗戶一望,看見了廣場前的噴泉,那個下坡處原來有一座兒童樂園,緊臨兒童樂園的是雪白的沙灘,沙灘以外則圍出一方遊泳池,也就是說遊泳池是海的一部分!噢!她到底現在是置身何處?

她已經問了自己幾百遍了!但她還是想問!這裏真的是「郎」的嗎?

若是真的,那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早先她還大言不慚的對他,說娶了她要他少奮鬥幾十年呢!

如果這裏真的都是屬於他的,那她不是等於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嗎?

難道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嗎?

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失敗感!

但並不是受挫,因為若是「郎」真的是那麼富有,那未嚐不好,她更有把他帶回香港去炫耀的必要,隻不過,為什麼她會突然感到不舒服呢!

是不是睡一覺起來會好一點呢?或許吧?

這段可惡的旅程,弄得她又累又犯神經的,她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晚餐,如同豪門夜宴般盛大,「郎」的母親是位非常開明而且有見識的中國婦女,黛比喜歡她和喜歡拉雅一樣,她和拉雅對自己似乎是一點也不陌生,黛比沒有多想,因為世上一見如故的人多的是,把它歸於緣分。

她聆聽她說當年「郎」的父親去世,她如何獨一自撐起這整個家業,怎樣經營橡樹園……

「那時候的規模沒有這麼大,朗從海洋學院畢業回來之後,我把整個家業交給他,若沒有他,就沒有今天。」

黛比終於確定這一切不是租來的景、不是演戲,這是真的!隻是她局限的、可笑的固執,以及向來的自以為是耍弄了她自己。

她錯看了眼前這個男子,他不止是個船上的「SIR」,還是個島主,更是橡樹園的業主。而為什麼他是船上的「SIR」呢?難不成那艘船也是他的?

如今黛比不排除這個可能,她不禁看向對座的他,他正對著她笑,忍不住的她瞪了他一眼。

晚餐就在閑話家常及五個小孩的笑語中,順利地進行著。

久別了家庭和諧氣氛的黛比,居然感到心中有份思潮在隱隱的顫抖。

她居然想起了那個曾被她急著遺忘的家,想念起了老爸和那個「迫害她的狠心後母」!他們現在不知道怎麼了?

☆☆☆

夜幕像一席級著珍珠的黑絲絨,胸前別著明媚的月,向大地招手,整座沙灘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告別了拉雅和母親,郎翰斯架著敞篷車,駛上橫跨兩座島的橋,踏上回程。

迎著星空點點的夜色,黛比倚在車窗上,想著這一切的始末,想著初遇他的時候,他有一臉嚇人的大胡子;想著她的初吻和那一百元美金……

沒想到他的背景才是真正的嚇人。

但那個他和現在的這個他,她到底愛的是哪一個呢?

她慵懶的伸出手捕捉沁涼的海風,風總是不停留的由她的指間飛向更遠處。

「小東西,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她結束了和風無聊的遊戲,坐正身子,在黑暗中側過臉看他。

「到沙灘上去走走好嗎?」他騰出一隻手將她摟進懷裏,吻著她美麗的發梢。

「嗯。」她沒意見。

☆☆☆

「怎麼都不見拉雅的先生呢,他不在這個島上嗎?」黛比問,寂靜的月夜下,海浪伴著海風而來,兩人手牽著手在沙灘上印下一排長長的足跡。

「拉雅的先生是臨島島主金塔尼……怎麼突然談起這個?」

「好奇嘛,整個晚上也沒見過她先生。」

「金塔尼每星期會過來三、四天。」

「什麼?真是奇怪。」

「塔尼的前妻有一個女兒,她不喜歡拉雅,也不喜歡拉雅生的小孩,所以為了配合她,他們隻好分居了。」

「那女孩怎麼那麼怪胎,連拉雅那麼好的人她都不喜歡,那世上還有她喜歡的人嗎?」

「你這麼想嗎?」朗翰斯意味深遠問。

「是啊。」黛比想也沒想的回答。「拉雅那麼美、那麼溫柔,五個孩子又是那麼可愛,連我都喜歡他們呢。」

他們又往前走下去,走到一座小港口。「那些遊艇是你的嗎?」

「有一艘不是。」星辰的光芒,閃動在朗翰斯的笑眼底下。

「黛比號。」黛比在港口的燈下見到泊在前端的一艘嶄新的遊艇。

「這裏是不是有人和我同名?」她仰看他問。

「小東西,這裏隻有你一個黛比,你忘了我說過要送你一個訂婚禮物的嗎。」

「就是它嗎?」黛比感動不已。「我這輩子還不曾收過有人送我鮮花呢!我以為送送鮮花、戒子的就已經很好了。」眼眶熱熱的,原來是淚。

「其實我們家也有一艘遊艇,但那不是我的,是老爸買來送給我繼母的,老爸就是那麼偏心,隻想到她,她又那麼壞,隻想到她自己,而我變成什麼也不是……」她憂愁的說著,淡淡的語氣由悲憤轉為委屈。

「你有我……」

淚珠兒在她眼裏轉。「你……」

「是的。」她被擁進了一個寬闊的懷裏。「你再也不用去和你繼母爭了。」

「可是如果有別的女人要和我爭呢?」

「小傻瓜,有些東西並不是爭取就會真正得到的。其實你的繼母並沒有搶走你父親對你的愛,事實上父母的愛是誰也搶不走的,她不過是接受了他的愛情,那也不會改變,甚至不會減少你父親對你的愛呀。像拉雅她不過是接受了金塔尼的愛情,但你想她會分蝕了金塔尼對前妻女兒的愛嗎?」

「不,你不懂的!柳茜芸和拉雅根本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她心狠手辣,逼著我嫁給我不認識、也不愛的人!弄得我不得不逃家,又止付了我的信用卡,逼得我跳海。」

「她真有那麼壞嗎?」

「是的!」

「你說過愛我,是真的嗎?」

「愛,我愛你。」

「不管我是誰,都愛我嗎?」

「不管你是誰,我愛的都是你。」黛比以手背拭淚。「你幹嘛,突然這麼問?」

「因為我就是……」是告訴她的時候了。

「你就是什麼?」

「朗翰斯。」

「不可能,什麼?你說什麼,你說你是誰?」黛比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尖銳的像給大閘蟹的鼇夾住手指似的,她推開他。

「我就是朗翰斯。」

「你是……」她懷疑的退後一步,猛搖頭,突然大笑了起來。「你別開玩笑。」

「我是。」他一反平常的輕鬆,沉靜的瞧著她看,神態是認真而且乞諒的,他朝她伸出手,他的一本正經令她又退了一步,失神中不慎跌坐在沙灘上,他蹲下來看她那雙該是憤怒的雙眼,但裏頭是一片大受打擊的哀愁!「我不信。」

「很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我無心瞞你。」

「憑什麼我要相信你是那個豬八戒,你有什麼可以證明!」她的眼眸更黯沉。

朗翰斯抽出皮夾,取出國際駕照,送到她手裏,黛比低頭一瞧:朗翰斯三個字立即燙進她的眼瞳深處,灼痛的刺傷她的心,她顫抖的抖落了手中的駕照。

「你就是……朗……翰斯!」

「真的!對不起。」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士權和茜芸一直知道你的行蹤,他們非常的擔心你。從一開始,你上了我的船他們就和我連絡上,要我一路照顧你。」

「你的船……原來你們一直都有連絡!」黛比終於恍然大悟。

「是的。」

「你們聯合起來玩弄我!」她對他的愛情在碎裂當中。

「不,不是的,你這麼說隻會扭曲事實。」

「事實!你居然和我談事實,我那麼真心愛你,你卻隻是當我是傻瓜。」她又氣、又哭,心裏亂得一塌糊塗。

「我有嗎?」

「你沒有嗎?你把我當成仆人,騙走我的初吻……」她不甘心的開始反悔。

「我騙了你什麼?」

「你自己心裏明白。」

黛比飛快的起身,再也無法留在此地。

「你要去哪裏?」朗翰斯拉住她。

「我去得了哪裏,這整座島都是你的,我能去哪裏?」她甩開他。

「你為什麼總想到自己,而不曾想過別人的感受!」朗翰斯的話觸動她的淚線。

「那你想過我的感受了嗎?」她銘記的是受騙不輕的感情。

黛比一甩頭奔向海裏去,她奮力的跑,沒命的跑,直到海水淹滅到她的胸口,浸濕她的發,逃命似的直想躲開他,躲到海裏去。

她居然被他玩弄了那麼久,自己都不曾發覺,真是羞恥!原來他是柳茜芸的表哥,這下真的可以證明她有多麼可笑了。

她愛上的竟然會是朗翰斯,她想逼得自己不要承認,卻又覺得難過,那種受欺瞞的痛在心底抽搐!

她把臉埋在雙手中,海浪輕輕刷過她的淚,但新的痛楚又擁上來。

背後傳來水流聲,朗翰斯不顧一切的涉水而來,緊跟著她,見她如此,他感到心疼,更擔心她會做傻事。

他真不想見她失望落淚的樣子,他看慣了她嬌蠻刁鑽的活潑個性,哭泣的她令他有壓迫感,令他沉重。

海麵上刮起風也掀起陣陣海浪,他倆一前一後的佇立在海水中,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她隻顧著掩麵哭泣,當她發現一陣波濤又起,瞬間就要逼近——

她緊緊閉上眼,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被海浪夾帶到遠方,但她隻聽到海潮聲由她頭項掠過,她仍安全的留在原地。

她一睜眼,發現他正立在自己麵前,她抬眼發現他連頭發都濕了,是他為她阻擋了駭浪的衝擊。「你……」她的情緒複雜,又無法不感動。

「如果你不喜歡朗翰斯這個名字,我不介意改掉它。」

「為一個討厭你的人改名字?」

「不!是為了一個愛我的女孩改。」

「我必須收回自己不正確的感情。」

「你說過不管我是誰,你愛的都是我。」

「誰要你是朗翰斯,柳茜芸的表哥。」

「好,我明天馬上在全世界的報紙上聲明斷絕和茜芸的親戚關係。」

「你……」

「如果你覺得自尊勝過我們之間的感情,那麼一切不再有糾葛,明天一早我馬上送你回香港。」

黛比疲憊的、狼狽的,垂下雙肩,他問得那麼直接,那麼她隻好也回報直接不瞬的眼神,逼著自己確定她那左右搖擺的心念,她知道她對他的愛一分也不曾減少,隻是的自尊又加強了些。

「好,就這樣決定了。」他不管她願不願意,他由水裏抱起她,走回岸上。

「放開我。」她掙開他的懷抱,帶著一身濕重跑回巨宅裏,黑暗中,他的眼光仍令她顫抖,和往常一樣似地一股強悍的力量牽引著她。

朗翰斯一路跟著。進到屋裏,隻見三、四個仆人們正在擦拭黛比帶進裏頭的泥沙,以及水滴,已不見黛比人影。

仆人們抬頭看到他也是渾身濕透,個個都像觸電似的趕緊低下頭去工作,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朗翰斯緩緩的走進屋,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

月光明亮的夜,黛比梳洗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她才來不到一天,就又要走了,明天,明天她就要結束掉這段可笑的、漂泊的旅程。

沒想到那天才得意洋洋的逃家,今天卻成了落魄的流浪女,英國也沒去成,狀也沒告成,什麼目的也役達成,還賠上了自己的初戀!

她抱著背包,呆呆的將自己縮在窗台的角落,昔日的幽默感全一溜煙的消失了,隻有一身的落寞跟著她。她竟然愛上了自己完全不以為然的人,還和他共處一室那麼久!

真是太荒唐也太不可思議了。他居然就是朗翰斯!那個她罵上千萬遍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