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翰斯很自然的伸出了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但她全然沒有感覺。
已經過了十二個鍾頭了,但明顯的她並未恢複視覺。
他蹲下身俯視她的眼,同情的看了她一會兒。
「你是在麵前嗎?」
「你看得見了!」他的驚喜令她大感意外。
「我是感覺到你的氣息離我很……近。」老天他居然這麼近距離的在她麵前,還好她看不到他,否則她會……昏厥……快樂的昏厥。
一想到他的眼神她就打從心底發顫,他幹嘛這麼近看人家,該不會是想乘人之危、意圖不軌!不,不,他不會的,倒是她對他才是心有邪念。
突然的,黛比想起了自己那負債的一百元美金,他一直未曾來「要」回去。
難道他早就忘了嗎?
基於欠債還債的理由,她必須提醒他,但也基於顏麵的理由她其實說不出口。總不能直截了當的說:「喂,快來吻我吧,我等了好久了!」不妥!不妥!說這種話和光天化日下脫光了衣服裸奔有什麼兩樣!羞死人了!
她思索著自己的開場白,但總想不出任何一個妥當的辭藻!
朗翰斯的眼一直沒有從她臉上移開,他發現她白哲的臉頰上居然有淡淡的、可愛的雀斑,他一直不確定,此時他正驚喜著這個新發現。
也許是他從未這麼近,又這麼認真的瞧過她吧。
正如她一般,自己也不曾正眼瞧過一個女人,女人對他而言,像用完即丟的衛生紙一樣,而且從不回收。
二十五歲前所受的嚴格軍事教育,讓他對一切的事物具備了敏銳的洞悉力,尤其是敵人和女人!
而這個當他是敵人的女人,對他而言還嫩澀得像一株青豆芽,但她還是有某種不容他輕忽的潛力。
自從他認識她以來,她的所作所為雖說是十分離經叛道並且荒誕可笑,不過若是換了別人恐怕沒她那個膽量。整體說來,她的勇氣還是頗令人佩服的。
他的目光移開她的雙眸盯在她豐潤飽滿的唇上,她花蕊般的氣息在微啟的貝齒間吐露,瞬息間不經意的讓他捕捉。
他還未向她索取那一百元美金呢!他是不是想就這麼算了呢?
她被剪得參差不齊的短發,配合著她略微稚氣、不經世事的臉,竟然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憐憫!他感應到她跟上帝的那番祈求,很可能真是她心中極大的困擾。
但她真的是庸人自擾,而且是無可救藥的!既然連茜芸那麼好的女孩都能被她看成女魔王,那可見她的表哥「朗翰斯」在她心中的評價自然和糞土的比重相等。
茜芸是個好女人,不懂得和別人計較,但他朗翰斯可不是。
他要想辦法封了她那張可愛、又氣人的小嘴,非得幫著士權和茜芸把她馴得服服貼貼。她喜歡他不是嗎?喜歡上一個敵人,那是注定要失敗的……
何況她在明處,而他「尚」在暗處,她的慘敗是可以預見的……嘿嘿嘿。
「開飯了,小東西。」
☆☆☆
黛比滿心歡喜的和自己的「愛人」共進晚餐。
但這頓飯吃得並不順利、也不開心,當用餐變成了用刑,那是很恐怖的!
黛比連刀叉湯匙放在哪裏都不知道,終於在一陣摸索之下拾獲,但她困窘得根本不知食物的方位,好不容易切下了一塊牛扒,手卻像個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害得嘴巴張得老大空等!
她很想優雅淑女般的用餐,但很不幸的,最後她竟像個剛剛學吃飯的小孩,嘴邊糊滿了醬汁,更不幸的是還殃及鼻孔,惹來一陣窒息的恐慌。
朗翰斯放下刀叉、反應快速的掬起餐巾箭步而來。「用力咳出來。」他扣住她的後頸將餐巾置在她的口鼻下。
黛比大咳特咳的逼出了致命的醬汁,吐出了肉塊後總算才平息了這一場驚恐。
「真謝謝你。」她望向右邊向他致謝,然而他是立在左側的。
「沒辦法手不和嘴合作,眼睛又什麼也不管,真糗!」她天真的笑著,聳聳肩以幽默來自我解嘲。
朗翰斯以為她會發一頓小姐脾氣的,但爆出冷門她居然是無所謂的笑著,沒有一點刻意的矯作,她笑的時候臉上的雀斑像是也跟著在笑。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他為了尊重女士,於是配合的走到她右側。
「不,不必幫我,倒是我想問你能不能忍受同桌吃飯的人以手代替刀叉。」
「我無所謂。」朗翰斯心想,即使她不用手他都不會覺得奇怪的,因為這世上真的遇不到有什麼人比她更奇特了。
☆☆☆
夜裏,黛比洗完了澡、正無聊的坐在客廳的台階上發呆。
「要不要聽音樂!」他的聲音由背後傳來。黛比心情低落的搖頭拒絕。
「別動!」朗翰斯驀地蹲下身,審視她的背,發現一點一點的血水沾染在她薄薄的衣料上。
「怎麼了?」黛比沒精打采的問。
「你背上的傷口滲血,你到底有沒有擦藥?」
「我又不是劉備手長過膝,夠不夠得著都成問題了,還擦藥?」她落寞的道,掩飾什麼的站起身,他的觸碰令她全身毛孔一豎!
「你的藥呢?」
「在浴室裏。」她說完馬上感到他旋風似的離開。
不一會他回來了。「上衣掀起來。」
「你說什麼?」在她黑暗的世界裏突來不安的層層戒備。
「我要幫你上藥,上衣掀起來。」他廢話不再多說。
「不……不用。」黛比被他的「好意」弄慌了陣腳。
「怎麼膽子突然變小了。」
黛比愣了一下。「誰說的!」要命,他竟直中她的要害。
「我說的。」
她天生經不起激將法,但她極力的沉住氣。「不用勞煩你,這一點小傷算不了什麼的。」她急急的逃開算準了沙發的距離一路奔過去,躺了下來。
「我要睡了,別煩我。」她警告。
「如果你不怕蚊蟲在傷口上下蛋的話,就盡管不擦藥!」他替她著想,但黛比合上眼當做沒聽見。
「別管我。」她細如蚊子的呢喃,背對著他拒絕。
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呢,身體怎可讓人任意觸碰,要她光著背示人那就隻有兩個字:免談。何況那個人又是他哩!若不叫她羞死,也會窒息而死的!
「這我可是管定了!起來擦藥。」他擠到沙發坐下來硬拉起她。
黛比抵死不從的抗爭,「你敢碰我,我……我就大叫非禮!」
「叫吧,如果有人會理你,那麼那個人肯定和你一樣是個小瘋子!」
「你,你說什麼,你才是一等一的瘋子哩,偷窺狂!你別碰我喔!」黛比掙開朗翰斯的手,一頭亂發狂亂的散在臉上。
「你別那麼固執好不好!隻是擦個藥又不是要你的命!」
「除非是要娶我的男人否則休想碰我!」黛比氣惱的鼓脹著紅臉。
「好,我娶你。」朗翰斯一口氣的答應,他發現自己也瘋了,給她鬧得發瘋了。
「什麼?!」
「上衣掀起來!」
「不。」
「你怎麼毛病這麼多?」
「你才有毛病呢!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你也有未婚夫了不是嗎?那我們扯平了。」
「你……是說真的……要娶我,不是騙我的吧。」
「當然。」
「其實……其實……你不用娶我的,去叫護士來幫我擦藥不就得了。」
「我得對你的父親有個交代,你的眼睛已經弄成這個樣子了……」
「你……在說什麼……這和我父親有何關連,你又不認識他!」
「這……」朗翰斯一時接不了口,他居然把心裏的擔憂說溜了嘴,要他娶她並不是什麼難事,晚餐後他考慮過了,如果她的眼睛過了七十二小時一直沒辦法好起來的話,他願意娶她。畢竟她是因為他才弄成這樣的。
雖說她是長得賞心悅目,也討人喜歡,不過那都還不足以構成愛的條件,隻能算是道義責任。
「以後自然會認識的,不是嗎?」
黛比側著頭研判著他的話,她不期然的伸出手在他臉上亂撫,小手停佇在他寬廣的額頭上,懷疑的問:「你有沒有發燒啊!先生。」
朗翰斯苦笑了下移開她的手。
「既然我已經答應要娶你了,那麼可以讓我擦藥了吧。」
「你不反悔嗎?我可以給你機會呢?」黛比此刻的心情像處心積慮要得到一筆不義之財的山賊,忽然天降紅雨良心發現的內疚了起來。
「不必了。」
「為什麼?」黛比仍心有餘悸!她好奇又期待的問。
「娶了你可以少奮鬥幾十年不是嗎?」他隨意的答。
「那你是考慮清楚了!」她藏起心底莫名其妙嚴重的失望,臉上再也沒有笑容。
「是的。」
「隻要你答應娶我,我不會虧侍你的。」她高傲的昂起下巴,向他宣示。
「謝謝,我終身感恩不盡,現在可以讓我上藥了嗎?」
「不,還有一點……」
「還有哪一點!」朗翰斯此時才確定原來自己可以這麼有耐心,這是保母所應具備的特性,但他不知道這種耐心可以維持多久,特別是對這種予取予求的小女生。
黛比深吸了一口氣慎重的道:「其實你隻要和我維持夫妻之名,不一定要有夫妻之實的!」他不過是她向繼母示威的工具。
朗翰斯被她的提議懾住,濃眉壓低了下來,最後他邪邪的笑著恢複一慣的揶揄。「你是隻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人嗎?」
「我……你這麼問太奇怪了!」
「一點也不奇怪,現在已快二十一世紀了,凡事得講究科學,而科學是要藉實驗來印證的。」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也弄不懂。」黛比困惑的搖頭。朗翰斯看透了她的天真。
「我們可以做個實驗來印證你的提議,不過要等上完了藥,現在乖乖的把上衣往上拉。」黛比動也不動,朗翰斯隻好自己動手。
當他掀起她衣裳的那一刻,她的臉色已一路紅上了眉梢!她合上眼,真希望他快點結束……
朗翰斯輕柔而仔細的為她上藥,「你的傷口有幾處有潰爛的現象,還好發現得早,否則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你在意嗎?如果你的妻子滿身難看的傷疤!」黛比突然想到了這麼問,藉著言語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朗翰斯俊俏性格的臉浮上捉弄的笑容。「怎麼會呢,這麼一來,電視台若要演起『小鹿斑比』,你還可以客串演出呢,連道具都不需要。」
原本預料黛比的火氣會轟然一響,卻出乎意料的她,竟是天真的大笑道:「你這沒愛心的人,你怎麼可以虐待動物呢!」
朗翰斯對這不期然的幽默大表讚賞,他再次的發現在她嬌貴的脾氣中,至少還存留著智慧型的生物該有的樂觀及幽默,這或許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
黛比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仍笑得出來,她其實該去拿剪刀,「卡擦」掉他那頭不三不四的長發,以為報複的,在她羞愧得恨不能他快點消失的當口,他還淨說些不好笑的笑話。
可是她就是想笑,或許是潛意識裏她不想讓他得逞吧!
「嘿!說真的,做人要厚道一點,老是說缺德話太不文明了吧!」
他上完藥旋緊了瓶蓋,拉下她的上衣,慎重的立起身、彎下腰,拉起她的手,印上一吻。「我道歉。」
「我……我接受。」黛比表麵上表現得體大方的向他頷首致意,暗地裏卻為這個吻手的一般禮儀大驚小怪、浪潮迭起、波濤洶湧。
「你剛說要做實驗,是什麼實驗啊?」黛比急於平息心中的翻騰,卻不知自己已逐漸逼近一個更大的波浪當中。
「曾經擁有或天長地久的實驗。」他低沉的聲音裏有數不盡的笑意。
「這個實驗要多久時間啊?」她擔心自己會無聊的睡著。
「很難說。」
「其實說真的,天長地久還是曾經擁有,我都不在乎,我想那不會有什麼差別,你答應要娶我,我就很感激了,因為我的目的隻是……」
「你的目的不用告訴我,你可以保有隱私權。」朗翰斯老早聽她向上帝報告過了,用不著她再向他報告一次。
「你……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善解人意了。」
「我一向善解人意慣了,小姐。」
「才怪,要做實驗就快,反正我也看不到……」
「小東西你錯了,有些事不需要用到眼睛,隻要用心……懂嗎?」
黛比疑惑的搖頭,「不懂。」
「手伸給我。」
這是實驗的一部分嗎?他要為她摸骨算命嗎?相處那麼久還不知他有這種特異功能。黛比沒心眼的伸出手來。
他握住她的手,穩穩的拉起她,另一隻手輕輕的環在她的腰上,這個舉動令她大吃一驚。
「你要做什麼?」她瞪大了眼睛,雖然那雙眩人的眼眸的底層唯有黑暗。
「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曾經擁有。」他低下唇輕輕的壓在她的唇上。
她本來想尖叫的,可是理智拉住了她。
這一刻,再笨的人都弄懂了!何況是黛比這麼聰明絕頂的人,她全懂了!
原來他還耿耿於懷那一百塊美金呀!
黛比心想這人真狡猾,想要她還債就直說嘛!還編什麼曾經擁有、天長地久那麼高深的話來唬人!
但說回來也沒什麼不對,他確實曾經擁有過那一百元美金,卻因為她,那一百元美金不能跟著他到天長地久了!
小心眼的餓犬、偽君子、夜半豺狼、采花賊!她暗暗在心底叫罵。
可是既然是來討債的,不管他是用什麼理由,她也認了!他算來還有點廉恥心,知道用些理由來美化自己的市儈。但總歸是夾著狹隘廉恥之心的小人,哼!
在她原先的估算下這個吻老早該結束了,因為她老早由一數到三了!但他仍遲遲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