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他忽然想到喜歡的詞:“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這些年來的心情,全包含在這闕詞中了,他希望當薛祁緯終於脫離過去的樊籠時,能看見他的心情。不隻是能看見,還能接受,讓他滿腔的愛意有抒放的一天。

但這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現實生活中的他們永遠也變不成詩詞中的有情人。

他的視線在薛祁緯的臉龐上打轉無數次後,最後落在他性感的薄唇。

他已經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了,但就在凝視著他的同時,產生了難以言喻的衝動。緩慢的、深沉的,讓他無力再抵抗下去。

一次就好……讓他在放棄之前,能得到唯一一次的吻……

冷佑仁輕輕的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唇疊在薛祁緯的唇上。

柔軟,帶著微微的酒氣,原來這就是吻的氣息。

在迷蒙中,薛祁緯隱約感覺到一個溫暖的物體正抵著他的唇。他原先以為那是自己的手指,但隨即發現那種獨特的觸感隻屬於人類的嘴唇。

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中的是張略帶蒼白的臉。細長的睫毛正微微地眨動著,在皮膚上撒下淡淡的陰影。

細柔的發絲落在他的額頭,那不可思議的觸感在皮膚上留下近似麻痹般的酸楚。從唇上傳來的溫度是那麼的舒服,讓他一瞬間什麼也想不了,隻想靜靜地品嚐這份甜美。

在微光的照射下,近似透明的白色肌膚,讓他想起了過去也曾有過的悸動;似一道電流般的,鑽進他的血管中,讓他沉醉,不能自持。

那是種超越性別的美,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但,就在下一秒,強烈的不安與罪惡感讓他下意識地推開了輕壓在身上的人。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驚慌的臉龐。

是佑仁!佑仁先是張大了眼睛看著他,接著無助地轉過頭,害怕的微抖著肩。

薛祁緯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場夢。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佑仁並沒有對他做出超越友誼關係以上的行為。

但,事與願違,方才的吻,還在唇上留著淡淡的溫度……

佑仁竟然吻了他!

他喃喃地問,“……你剛才在做什麼……?”

冷佑仁不敢直視他,他沉著聲音再問了一遍。“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麼?他希望佑仁能告訴他,他是因為一時喝多了才會做出越矩的事,他並沒有那方麵的興趣。

佑仁低著頭,遲遲沒有回答。就在他開始覺得不耐時,他卻輕聲地開口了:“我知道你覺得這很不正常……你可能也覺得很惡心、很不舒服……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佑仁在一番掙紮後,抬起頭以異常清亮的雙眼看向他。

冷佑仁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氣,以略帶抖音卻又認真無比的聲音說:“我喜歡你……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喜歡上你了。”

喜歡他……?

薛祁緯在聽到他的告白時,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腦袋是一片混亂,但方才那個吻帶給他的觸感霎時流過,他不知所以然地突然生起氣來。

“你……我隻把你當朋友看待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薛祁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生這麼大的氣,他憤怒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聽了連自己都覺得不舒服。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他無法控製自心底深處湧現的焦急,漸漸地變得口不擇言。“你這麼做,我該如何回應呢?覺得很高興?我是不是該接受你的心意,或者我應該直接給你一個吻?”

“……不是的。”冷佑仁難過的搖頭。

看到這樣的他,薛祁緯更覺煩躁。他好想伸出手,輕輕地拍拍他,要他別難過,如同他過去所做的一般。

但他卻硬是將這份渴望壓在心底的最深處,故意挑些尖銳的話來刺激他。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便會被無比的怒氣給壓垮。

“你竟然也跟男人接吻啊?這大概不是你第一次吻我了吧?你對男人這麼有興趣嗎?”

他注意到冷佑仁的表情在一瞬凍結,但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動與無原由的氣憤讓他忘了自己是誰,一股勁地對著冷佑仁吼出殘酷、不曾經過思考的話語。

看到冷佑仁愈來愈傷心,竟有一種奇妙的快感像麻藥似地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冷佑仁造成多大的傷害。

“祁緯,我……”冷佑仁急得都快哭了。他可以看見那雙細長的眼中,閃著淡淡的淚光。

“不要這麼親熱的叫我!光是聽到你這樣叫我的名字,我就已經惡心得想吐。你不覺得這很不正常嗎?兩個男人糾纏在一起!我光是想到就想吐,你不覺得這很變態嗎?”

“祁……不,對不起……我……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至少……至少能讓你知道我的感情,即使隻有一次也好。”

冷佑仁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真誠。“我知道你不會接受的……但我隻是不想欺騙自己,想告訴你,我真正的心情……”冷佑仁害怕地看著他,眼中閃動的憂傷是那麼的明顯。

心痛襲擊著薛祁緯,他卻拚命壓抑著對冷佑仁的憐惜,嘴上繼續講著言不由衷的冷言冷語。“那好,現在我知道了!但我一點也不開心!我寧可永遠也不知道你那惡心的感情!”

沒錯!兩個男人,這是不被允許的!男女間的愛情才是正常的,兩個男人間的情感是不正常的!是不為世間所允許的!

既惡心、又不正常的感情!

“你馬上從我的眼前消失!別再讓我看見你那惡心的感情!”

冷佑仁的臉變得如同蠟像般蒼白且毫無生氣,方才閃爍在眼中的耀眼光采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若失的淒淒。仿佛是最基本的感情都被抽空。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具不具生氣的骷髏。

在薛祁緯心底蔓延的憤懣,像是把火般的愈燒愈烈。他隻覺得那份厭惡感正以驚人的速度脹大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酒精讓他的思緒不似平時清明,現下,他所想得到事,隻有該如何以言詞刺穿眼前這個蒼白的男人。

“……對不起。”沉默許久,冷佑仁才輕輕吐出這一句話。他拉開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嘴唇,啞著嗓子低聲道。

他在說這句話時,頭低低的。瀏海遮住了他的臉,讓薛祁緯看不見他的雙眼。但奇怪的是,薛祁緯知道冷佑仁此刻一定正為了不讓眼淚落下,在拚命的眨眼睛。沒有理由,但他就是知道。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開始有些刺痛。他開始有點後悔說出這些重話,在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冷佑仁已轉過身背對著他,緩緩地走向自己的房間。看著那抹散著濃烈落寞氣息的背影,薛祁緯竟有種想抱他入懷的衝動。

但他始終沒有這麼做。他隻是定站著,目睹冷佑仁的身影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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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房間後,冷佑仁無法控製地落淚,心中盡是薛祁緯不屑的神情與言語。他愈想愈難過,愈不能抑製哀傷。他沒想到自己多年來的感情竟會被批評得這麼不值,雖然知道薛祁緯不會接受自己的感情,但卻沒想到薛祁緯會這麼討厭他的這份情感。

冷佑仁想起薛祁緯之前在餐廳時氣憤的模樣。在他的記憶中,薛祁緯總是帶著沉穩不失溫和的笑容,從沒見過他生氣。

他隻因為這兩件事生過氣:一是當他的情人被他罵哭時,另一次則是在他知道他的感情時。早知道自己的告白會讓他這麼不舒服,他是打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他後悔自己的衝動。心想要是不曾說出口的話,他還可以是薛祁緯的朋友。縱使將來薛祁緯結婚了,他仍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繼續陪伴著他。但他一時的衝動,毀丁兩人間的平衡。這一下,朋友是肯定當不成了。

他看向擺在牆邊,收拾整齊的行李。他原本過幾天後就該搬走的,在搬家前,他不該有見到薛祁緯的機會。要是傍晚時沒碰見薛祁緯,他也不會有告白的機會。薛祁緯鄙視的眼光又曆曆在目,他不能自己地捂住臉。

他放棄薛祁緯會喜歡他的這一個念頭了。告白,隻是不想讓自己留下遺憾,不想這一份感情連影子都沒留下,終其一生隻能深藏在自己心底。

他不期望些什麼,隻希望能讓薛祁緯知道,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喜歡過他。但這份長久的思念,在薛祁緯看來,竟是如此的醜陋不堪。

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不接受、可以一笑置之,他絕不會硬要他接受。但他為什麼要說出這麼傷人的話?看在多年情誼的份上,他就不能別以言語的利刀刺穿他的心嗎?

還是說,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什麼都不是?是不是懷有這種汙穢感情的自己,根本沒資格做他的朋友?

這麼多年來,支持他度過的原動力,便是這一份思念。當這一份思念都被否決時,他還剩些什麼?

冷佑仁決定不再多想。從現在起,他已心如止水,不再戀著薛祁緯。他沒那麼不知好歹,也沒那麼大的勇氣再被傷害一次。

“變態!”

雖然他已打定主意,不再牽掛著薛祁緯,但當薛祁緯氣得發紅的臉孔出現在腦中時,心仍是一陣揪痛。那種痛,比刺穿筋脈還讓他難受,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合上眼,一滴淚水違背他的意誌,輕輕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