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李孝恭從之,不聽不行啊,他有口諭啊,等會把口諭一拿出來,自己不成小醜了麼。
這一次,他們再次進兵夷陵,夷陵大火聽過吧,就在這兒,但今時不同往日了。於是蕭銑倉促派遣手下文士弘率領精兵攻擊唐軍。這一支兵馬是江陵城內,唯一一支可以調動的精銳之兵了,相當於明朝土木堡時候的五十萬中央軍。其餘都是些雜牌。
李孝恭準備迎敵,但李靖此刻又一改往日的主戰派,變成了保守派,他認為,這是救敗之師,也就是存亡之兵,這種軍隊,麵臨著覆巢危機,便會將生死拋之腦後,江陵城內,是他們浴血奮戰拿命換來的家底,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江陵城內,和這樣的兵馬打任何奇謀密策都不會有作用。荀子就曾說過:“以詐勝桀紂而必不能瞞湯武。以桀詐桀,或有可乘之機,以桀詐湯,焉可勝之?”
而且蕭銑地處江南,南兵多熟水性,必然不利於爭鋒。隻需要等過一段時間,讓他們安逸一陣子,沒了危機感,他們便會大敗。
這就像是你家門口有匹狼,你腎上腺素飆升,準備跟他拚命,可你卻發現,他並不打算跟你打,並且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睡覺,時間久了,你就覺得,這狼也沒什麼威脅,這個時候狼如果突然衝進你家,你必死無疑。
可李孝恭也來脾氣了,不是,我給你臉了,怎麼什麼都是你來辦,那我幹嘛來了,真把我當花瓶啊,於是他不聽,立馬調兵迎敵。結果不出所料的大敗而歸,匆忙逃回南岸,蕭銑軍掠奪財寶、兵器、俘虜不計其數。
但是,李孝恭有人兜底,蕭銑可沒有。蕭銑軍隊掠奪李孝恭的東西多了,船自然就重了,重了不就笨了麼。於是李靖再次率兵擊之,獲其船艦四百餘艘,斬首和溺死者近萬人。
又是一場以敗為正,突然出擊為奇的經典案例,人們都覺得唐軍不會再來了,可他偏偏就是來了。
這一次,李靖的一開始戰略思想被李孝恭莫名其妙的滿足了,蕭銑軍隊勝利之後,便沒有了危機意識,他們認為,又發財了,又勝利了,這會可以過好日子了,你打傷了狼群中許多狼,並且剝下了他們許多獸皮,可以去鎮上換幾萬塊錢,你還會想著狼群突然回來了麼?
狼群回不回來不知道,李靖回來了,你此時手上全是狼皮和狼肉,再想去拿你的獵槍,晚了。
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
之後,李靖率領五千人,直逼江陵,屯兵城下,又大敗蕭銑軍隊,俘虜四千餘人,蕭銑投降。
入城之後,李靖效仿當年呂蒙入江陵,軍紀嚴明,擅拿百姓一物者,殺無赦。於是這引起了諸將的不滿,憑什麼打了勝仗,我們還要過苦日子。於是小報告就打到了李孝恭那裏。
說這些人都是幫助蕭銑抗拒王者之師的罪臣,理當收沒家產,為奴為婢。
但李靖卻說道:“王者之師,義存吊伐,百姓受威逼利誘,抗拒我們,豈是他們所願意的?而且,此時江陵雖平,但如果今天你們屠戮無辜,那麼江陵以南的城鎮,必然人人自危,知道我們進城便會大肆搶掠,我們到底是來打江陵的,還是來平定蕭銑的?”
於是李孝恭聽從了李靖的建議,禁止搶奪江陵城內財物。江陵以南的城池一聽說,開城投降,不僅不死,連家產都照舊,於是盡皆爭先恐後的投降,就怕投晚了,李靖走了,他們的東西保不住了。還是那句,跟誰過不去,也別跟命過不去,能活著的,絕不死了。大義是大義,小民有小民。
於是李靖因功冊封上柱國,檢校荊州刺史,承製拜授。承製拜授的意思就是,隻要不太離譜,你隨便給人封官,自你以下的,朝廷都準了。
李靖平定蕭銑,足以再史書上銘記千古,雖然其規模並不宏偉,但其中的戰略思想,足夠讓人生死。
危機意識、奇正交錯、張弛有度,先滅掉敵人的危機意識,然後奇正交錯,轉敗為勝,最後乘勝追擊,立馬梁都,又在得勝之後,收斂士卒,以防反叛,打下來不叫贏,守得住才叫贏。這就是李靖的軍事才能。
荊楚平定之後,李靖又進入了桂州,也就是今日的廣西,嶺南部落的首領包括馮真、之前提過的寧長真、李光度等都遣兒子或者弟弟前來投誠,李靖都按照製度,給他們封了官,凡所懷輯九十六州、戶六十餘萬。封嶺南道撫慰大使。
嶺南道撫慰大使,翻譯過來,嶺南道皇帝話事人。我說的,就是皇帝說的,皇帝說沒說過不要緊,我說過就行了。
至此,唐朝疆域擴展到了嶺南,古代的嶺南,不單指廣西,還有今天越南的一部分,所以啊同誌們,正統可不是隻有我們,很多人都想搶呢。
高士廉,也就是在這一次,被李靖帶回了長安。而這一年的李靖,正好知天命。有句話說的不好,他是這樣說的,李唐的江山,一半是李世民打下來的,一半是李靖打下來的。十分片麵,但也側麵看出,李靖確實對於李唐江山的貢獻,是十分巨大的。
李靖的故事沒有結束,他的光輝時刻,接踵而至,武德六年(這裏舊唐書寫錯了,寫成了十六年,所以史書有時候也不可信,有點自己的思想是最好的,最好能狠狠的批判作者。)
武德六年,輔公祏在丹陽謀反,立國號為宋,雄踞淮南。李淵令李孝恭為元帥、李靖為副元帥,討伐輔公祏。李績,任瑰,張鎮州、黃軍旱等七總管並受節度、
等李靖等人浩浩蕩蕩到舒州,也就是今日舒城縣時,輔公祏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一麵讓馮惠亮帶著水兵,屯兵丹陽,一麵讓陳正通帶著步騎兵屯兵青林山。又在江麵連通鐵索,斷絕李靖等人的船隻水路。並且在江的兩邊築起了卻月城,綿延數十裏。
卻月城是一種水戰防禦工事,修築在江河的兩邊,以封鎖江麵水軍。當年東漢時期的黃祖,便是卻月城的守將。
水路是鐵索,是卻月城,陸地上呢,重要通道又是敵人的守軍,聽著就像是鐵板一塊,不好打。
所以,所有人都認為,正麵攻擊不利的時候,應該出奇製勝,直取丹陽,擒賊先擒王。李孝恭當即就準備同意,但一向善用奇兵的李靖,這一回,卻提出了反對意見,史書上用了很大一段話來描述,我總結下來就一點:“萬一丹陽打不下來呢?”
首先,丹陽在敵人腹地,也就是今天南京向東的位置,而此時的唐軍在安徽中部,從安徽打南京,看起來出其不意,在李靖看來,這就是死路一條。
隻要丹陽的守軍和唐軍相持不下,那唐軍的後路就會被切斷,到時候,誰擒誰都不好說。
而此時的輔公祏也確實想到了唐軍要直插丹陽,他早就讓馮惠亮等人準備好了,一旦丹陽被圍困,馮惠亮就直插唐軍後路,以丹陽為點,形成一個覆蓋長江下遊的包圍圈,把唐軍逼向長江以北,形成以長江天塹為界的對峙局麵。
打仗不能總是想著投機取巧,一支軍隊,既要能出奇製勝,也要能打硬仗,將領也是如此,於是,一向喜歡奇謀密策的李靖,這一回罕見的選擇了硬仗。李孝恭當然不敢反對,反正贏了功勞他占一半,輸了李靖是頭號背鍋俠。幾次反對換來的教訓,足夠讓李孝恭這輩子都不提出反對意見了。
未幾,李靖率軍殺向了當塗的馮惠亮,馮惠亮也不弱,雖然沒想到李靖不打丹陽,反倒是先打自己,但仍然立即準備了反抗,可是他對麵是李靖,唐軍經過一番苦戰之後,溺死殺傷馮惠亮萬餘人。馮惠亮僅以身免,回到丹陽。
有句話叫窮寇莫追,但還有句話叫宜將剩勇追窮寇。以往李靖總是在別人乘勝追擊之時,給別人沉重一擊,但這一回,李靖反倒是成了乘勝追擊的那一方,他直接領兵直接追到了丹陽城下。又一次立馬宋都。
這讓輔公祏驚懼不已,立馬就覺得守不住了,他的所有戰略企圖,在馮惠亮戰敗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麵破碎,一戰定乾坤就是這麼來的,打哪不重要,重要的是破壞敵人的全盤布局。
於是輔公祏向東奔逃,李靖在吳郡將輔公祏君臣,相繼擒獲,至此,江南全部收歸唐朝版圖。
你以為蕭銑很弱?從襄陽開始,一直到嶺南,以安徽為界,全是蕭銑的地盤,一夜之間擁兵四十萬。你以為輔公祏很弱,從東海開始,淮河以南,荊州為分界線,長江下遊全是輔公祏的地盤,竇建德才一個河北的地方,他倆加起來,半壁江山。長江以南全是他倆的。隻是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李靖。
平定輔公祏之後,江南徹底平定,別爭誰是江南地區了,史書裏的江南就是從荊江段開始,長江南北三百裏的地方。
於是東南道行台便應運而生,李靖為行台兵部尚書,但沒多久,天下開始重歸一統,在京以外的行台接連廢除,李靖改任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行台就是行走的尚書台,在京城的尚書台是總尚書台,唐初因為很多地方不連貫,會出現王命隔絕的情況,朝廷的文書時常要路過別人的地盤,於是就重新分設一個尚書台,一般隻有打仗的時候,才會設立,正常情況下隻有京城有尚書台。
半壁江山啊,要不是李世民在也平定了北邊,要不是李淵每次都讓李孝恭掛帥,李靖估計很難活下來。至此,也不得不佩服李淵的保全之法,都說李世民不殺功臣,李淵也沒殺過。讓佐官打仗,讓正官頂功,這樣,仗打贏了,也不用懼怕有人功勞過高。
李淵曾評價李靖曰:“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盲,古之將領、韓白衛霍豈能及也?”這句話,是過於吹捧,還是實話實說,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你以為李靖隻會打仗?那怎麼能叫出將入相呢?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才叫出將入相,擔任大都督府長史的時候,李靖一手操持揚州軍政大權,此時,因為輔公祏、杜伏威等人的接連擁兵自重,江南的民生逐漸凋敝,百姓十不存一,要麼被抓去當兵了,打了敗仗,也不敢回家,回家就是逃兵,就幹脆當起了隱戶,要不就是戰死沙場,要不就是軍稅太重,不想納稅。
反正跑的跑,死的死,兵荒馬亂就是這麼來的,更不要說什麼經濟層麵的影響,通貨膨脹,貨幣貶值、糧食減產,那太常見了。
此刻的揚州,窮的可怕,李世民為了恢複這塊地方,幹脆不再實行官山海,也就是鹽商不再官營,可以私自販賣。
對於這樣的情況,李靖極力安撫,事必躬親,打仗的才能,用到治國上,也是一把好手,於是,吳、楚之地盡安。
八年,率領江淮之兵,北上抵抗突厥,時邊軍接連敗於突厥,僅有李靖全勝,官拜檢校安州大都督。
你以為李靖是李世民發掘的?其實李靖在李淵在位之時,就已經是正三品的官兒了。
武德九年,李世民官居太子,李靖對於李世民有過口頭上的支持。當時的李靖在北邊抵抗突厥,恰逢玄武門之後,頡利可汗南下渭水,李靖沒選擇硬來,在他謀劃過後,決定把頡利可汗放過去,然後在頡利可汗至涇陽時,悄無聲息的摸到了豳州,斷了頡利可汗的退路,這個時候。也就是上次打輔公祏時,李靖提出的,丹陽如果打不下來,那麼就會變成甕中之鱉。
此時頡利可汗,如果一個月打不下長安,糧草一旦吃完,那麼就會成為甕中之鱉。至於李靖為什麼覺得,長安會守住一個月,原因很簡單,你什麼時候見過草原人跟中原步兵打陣地戰。
除非十二衛全體叛變,不然長安別說一個月,一年都守的下來。那宋朝的汴京為什麼守不住呢?嘿嘿,開打三個月,北宋剛拿回來的燕雲十六州集體投降,一年一百萬的額外歲幣才換回來的地方,開打三個月就沒了。金東路軍長驅直入,一路上砍瓜切菜,一次正麵抵抗都沒有,到了汴京。
而如果北宋正麵抵抗會怎麼樣呢?金軍西路軍在太原打了四五個月,一步沒進,汴京守禦使李綱,這個時候李綱29歲,就是一個城牆的守將,氣勢如虹,未嚐一敗的金軍東路軍硬是沒打過。但是宋朝玩的就是老傳統,先打,打贏了把武將給廢了,然後議和。李綱打贏之後,被趕到了東北做宣撫使,哈哈,您有東北麼?宋朝的東北怕不是在今天的山東吧。還有,趙構也是這個時候去金國當俘虜的。嗷,文雅一點,質子。
所以,對於李靖而言,隻要李世民不學徽欽二帝一樣,玩這種花把式,長安別說一個月了,十年都守得住。
所以他才十分大膽的放頡利可汗過去,然後準備把頡利可汗十萬大軍一窩端了,要不說這孩子從小就有想法呢,但他的想法,隻存留在軍事上,李世民不能隻做軍事上的考量,更要做政治上的考量,長安等不起一個月,半個月都等不起,李世民繼位之初,謀反者不說很多,那也不少,譬如前文提過的李孝常、長孫安業,而高士廉傳裏提過的寧長真,也於武德八年謀反後,退守嶺南,苟待解決。所以對於李世民來講,這一次並不是全殲頡利可汗的最好時機。
於是李靖的策略沒有實行,但在側麵也對於李世民的渭水之盟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沒有渭水之盟,唐朝就是打,頡利可汗最好的結局就是一個:僅以身免。
但是唐朝不是明朝,他的統治者考慮的不是豐功偉績,而是更加偉大的——複興。真正的驅除韃虜是讓他們臣服,而不是無意義的打殺。
貞觀元年,李世民嗣位,李靖算前後功績,實奉四百戶,拜刑部尚書。二年,李靖拜相,升任中書令,兼刑部尚書。三年轉兵部尚書。這個升職速度,尤其是沒有直接參與玄武門之變的人裏麵,李靖絕對是第一等。
這也側麵說明,李靖不隻會打仗,更會治國,實打實的文武全才。
三年冬,李靖人生最高光要來了。
此時的突厥,在李世民遙控微操之下,內亂頻頻,此時的唐朝一邊在突厥北部,扶持薛延陀,冊封他們的首領夷男為真珠可汗,這相當於給加州搞獨立了,並且承認他們獨立。一邊又在突厥內部,分化突利可汗,並且東部收複了契丹等處於遼東的部落。西部又與西突厥交好。此時的頡利可汗,四麵受敵,並且內部崩壞。這才叫政治藝術。
明朝本來也有這種機會,在永樂之後,草原亟待內部整合,如果明宣宗此時插手,那麼明朝就是第二個唐朝,明宣宗的曆史評價,至少不會低於他爹,但是他選擇了休養生息,這並不是他的錯,隻是因為他爹不是李淵,沒給他留下任何底子。做出政治幹涉的前提是,你有強大的軍事實力,不要求你打,但你至少要能打得起。明宣宗顯然打不起,嶺南都打不起,隻能被迫承認嶺南成為獨立國家。
貞觀三年末,突厥為李世民義正言辭的出兵,送來了借口,突厥將軍阿史那社爾進犯河西,被張士貴、張寶相堅壁清野的策略,打的大敗而歸。我就說阿史那社爾和契苾何力一樣是個忠臣吧,這種事兒都能送來借口。
於是,長孫無忌所說的:“敵人進犯邊疆,則可擊之。”達成了。李世民也很好的抓住了這一次借口,令六路大軍,對東突厥發動了滅國戰爭。
三年冬,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發兵突厥,從雁門關出馬邑,李靖分析敵我態勢之後,他認為,這麼大搖大擺的過去,別人早就知道了,並且大漠廣闊,一旦別人不跟我交戰,那麼我們便會在大漠上迷路。
於是他直接舍棄掉沉重的大軍,僅僅帶領三千騎兵,進屯惡陽嶺。舊唐書在此處,又出現了一處錯誤,將頡利可汗,寫成了突利可汗。根據其他史書的側麵印證,此時的突利可汗早就歸順唐朝,並且身處遼東,他就是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來定襄。
所以我否定舊唐書觀點。
頡利可汗聽說李靖來了,頓時大驚,他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他說道:“縱觀曆代,中國若有對草原用兵,必然是舉國而來。”
於是,他不與李靖接觸,放棄定襄,留下所有軍隊防守定襄,而後隻身向北逃竄。但他還是慢了李靖一步,他想到了我們是舉國而來,也知道李靖是孤軍深入,但他沒想到李靖隻帶了三千人。這裏說的孤軍,是指隻有一支兵馬,古代行軍,因為道路狹窄,動輒就要十幾萬人共同發兵,所以一般是分開行軍,等到了某一個地方在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