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魏征傳(2 / 3)

此時的李世民,對於魏征那是恨得牙癢癢。立場不同,能得到對手的憎恨,也是一種實力,從此刻也能看得出來,魏征的才學,絕不僅僅在規勸帝王之上。

武德九年之後,魏征被李世民給抓獲。

李世民麵對昔日最為可恨的對手,當麵質問他:“你離間我兄弟二人,何也?”

魏征卻懶得搭理他,李建成的失敗,對於此刻的魏征而言,猶如千裏馬失伯樂,子期失伯牙。他就沒打算活著,於是他對著李世民說道:“皇太子若早聽征言,必無今日之禍端。”

這可把李世民樂壞了,他似乎有一種勝利者的喜悅,麵對失敗者的不屈不撓,更讓他充滿了成功感。

當即升魏征為太子詹事府主簿,等李世民稱帝之後,又升諫議大夫。這個官兒就是言官,有事兒說事兒,沒有實權,全憑一張嘴。但這可是能直麵皇帝的官兒,天天在領導麵前晃悠,以後的晉升空間可大的很。

可魏征的心裏,依舊惦念著自己上一任老板的恩惠,他一麵糾結於報效國家,又一麵糾結於自己若侍兩主,身後毀譽。

但李世民並沒有強人所難,一位明君,首先要保全的是臣子的臣節,臣子有了節氣,才會匡正得失,為國為民。

他沒有重用魏征,用恩惠來打動這位倔強的臣子,而是在等一個時機。

而時機很快便到來,貞觀元年,李世民繼位之後,因為擔心河北山東再次反叛,於是令魏征安撫河北。

河北曆來喜歡反叛,尤其是以唐朝為重。我們之前提過,李世民繼位之後,對於三派的處理,這裏不過多贅述。

於是以魏征為代表,告訴河北的太子派,你們的好日子要來啦!

魏征也深知李世民用人之道,他第一次和一位君王走到了一塊,如果說李建成是一條相交線,二人相擁卻無法並行,終究會背道而馳。那麼李世民似乎跟魏征走的是一條平行線,他們似乎永遠談不到一塊兒,但卻能手拉著手,一同走向那璀璨的貞觀之治。

於是他出使河北,一麵為了國家穩定,一麵,也為了讓曾經東宮舊人免受株連。這便是李世民投出的桃子。既保全了魏征的臣節,也讓他為自己盡忠。此後,史書可以說,魏征為了報效前主恩惠,保存前主遺孤,不得已為李世民盡忠。

這無關魏征的能力,即使他又再造天地之功,功就是功,過就是過。漢文帝無法掩飾賈誼,漢武的也無法逃避巫蠱之禍。

但李世民給了魏征兩全的機會,魏征是個聰明人,怎能看不出李世民的想法呢,從此刻開始,他開始細心觀察起這一位勝利者。

出使河北的魏征剛走到一半,他就看見了李建成的人和李元吉的人,被帶上枷鎖,扭送長安,魏征當即就赦免了他們,當時使者不從,認為魏征是前宮舊人,大有私心。

魏征說道:“自我出使之日起,前宮、齊府之人,盡免其罪,今押送思行,誰不自危,徒勞遣使,此乃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且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寧可慮身,不可廢國家,今若釋思行,不問其罪,則信義所感,無遠不臻。古者,大夫出疆,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況今日之行,許以便宜從事,主上既以國士待我,安可不以國士報之?”

意思就是釋放這兩人,是告訴天下前宮之官,秦王繼位,隻是形勢所逼,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是進過讒言也好,殺過李世民也罷,既往不咎。

厚德載物的意思就是,好的壞的,都能忍受,光要金銀,不要糞土,那麼地就長不出莊稼,光要糞土,不要金銀,那麼就永遠走不出稻田。人不能豪華太過,也不能窮酸太狠。

李世民深諳其道,而這個道理,也正是魏征所推崇的,不言之間,二人暗合交錯,此刻的魏征,也似乎有天人感應,隱隱覺得,屬於他的時代,要來了。河北平定之後,魏征還朝。

貞觀初期,李世民勵精圖治,與眾多大臣單獨談論治國之道,也包括了魏征,他時常將魏征拉進寢宮,與魏征談論治國之道。魏征雅有經國之才,性子又直爽,有什麼說什麼。李世民每次和他言語,隻要魏征提出來的,都是欣然接納。

這一次,魏征終於被李世民給折服了,如果說前麵的河北之事,魏征僅僅是投桃報李,那現在,魏征便是心服口服,不再是恩德,而是心悅誠服。

他此刻意識到,李建成不是自己的知己,知己者,用其言,賞其言。這讓魏征更加是知無不言,他似乎要將他生平所有的才學,都交給這位帝王,讓他開創出一片盛世河山。

而李世民讚揚魏征曰:“卿所陳諫,前後二百餘事,非卿至誠奉國,何能若是?”

貞觀三年,魏征遷尚書左丞,從一個言官,開始執掌政務。

但是人紅是非多,魏征一個前朝舊臣,一下子變成了新主眼前的紅人,那我們這些秦王府舊臣呢?於是有人彈劾魏征,結黨營私。

李世民令人溫彥博徹查此事,畢竟相處不久,說不疑慮那是假的。自古有恃功自傲,恃寵而驕。他很擔心,以為魏征是跟封倫一樣,善於偽裝自己的媚主之人。

可魏征就是魏征,不是因為他是名臣,所以高風亮節,而是因為他高風亮節,所以能稱為一代名臣。

溫彥博什麼也沒查出來,他對李世民說道:“征為人臣,須有形跡,不能遠避嫌疑,遂招此謗,雖情在無私,亦有可責。”

溫彥博並不是為了詆毀魏征,恰恰相反,他這不過是為了保全魏征,要是詆毀魏征,隨便找個什麼罪名就給魏征下獄了,何必要用一句口頭責罰來詆毀呢?

溫彥博認為水至清則無魚,人若不等自汙於上,必遭忌憚。如果魏征不被責罰,那麼群臣都會認為魏征恃寵而驕,連皇帝都不管魏征,於是群臣就會開始巴結魏征,不能自汙者,必汙於彼。員工們全都跑去巴結一個項目經理,你這個項目經理估計也幹不長了。

所以溫彥博說:“雖情在無私,亦有可責。”

形跡就是規矩的意思。

一般人,收到這樣輕飄飄,跟打情罵俏一般的責罰,也就是笑一笑,跪拜謝恩。但魏征就是魏征。

他第二天就跑去找到李世民說道:“臣聽說君臣協作,如同一體。現在卻不講公道,隻講規矩,若君臣上下,都被幾個規矩束縛,那麼國家興亡,尚未可知。”

魏征其實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也知道溫彥博的意思,但他卻從來不考慮自己的處境,他與蕭瑀一樣,同樣憎恨潛規則這樣的東西,什麼自汙於上,什麼規矩禮儀。為臣就該好好侍奉國家。人人想著自保,那還談什麼國家興亡。

不過,這也就讓溫彥博對於這位臣子,有些不高興了,認為他太想要名聲,而卻忽略了君王的名聲。

李世民倒是沒想這麼多,聞言覆然改容,說道:“吾已悔之。”

魏征見李世民丟了麵子,立馬說道;“願陛下使臣為良臣,而非忠臣。”

李世民問她:“什麼叫忠臣,什麼叫良臣呢?”

魏征答:“良臣,稷、契、咎陶是也,忠臣,龍逢、比幹是也,良臣使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傳世,福祿無疆。忠臣身受誅夷,君陷大惡,家國並喪,空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遠矣。”

咎陶、稷、契都是堯舜時期的賢臣,是曆代賢臣鼻祖。現在將他們提出來,如果魏征是契這樣的臣子,那李世民又是誰呢?明裏暗裏吹捧李世民是堯舜之君,這便是魏征的諫言藝術,他從來不是給了帝王一巴掌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而是哄小孩兒一樣,給一巴掌,送個甜棗。

把李世民架在火上烤,你同意我的觀點,咱倆一起名留青史,你不同意,我做我的比幹,你當你的桀紂。

貞觀三年,僅僅三年,魏征便從一介罪臣,拜相,官秘書監。

這一年,魏征知天命。少年的清苦,中年的沉淪,而立之年不立,不惑之年困惑,世人的譏諷,寒門的低賤,在一刻,一掃而空。

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

人生會有很多冷眼,那是因為他們目光拙劣,總不能因為幾個小人,便妄自否認自己每個深夜,所暢享的故事。

人生漫漫,你隻是時機未到,古往今來,沒有幫襯,少有人能在少年之時便做出一番豐功偉績,沉澱一下,不要因為春天遲遲不肯到來,就同流合汙,與一群枯花野草為伍。

寒梅開徹春未始,豈道寒梅不是春?

隻要堅持,你便是自己的春天、魏征在知天命的年紀,等來了他的春天,這一朵寒門出來的梅花,在第五十個春天,終於迎來了他的開放。但,你能忘記他在李密手下的委屈麼?你能忘記他亂世浮沉的困苦麼?可他始終沒有改變。

我不喜歡喂什麼雞湯,我隻是再說一個故事,初心不改,不一定會有回報,但改變了的初心,一定得不到回報,你可以學習封倫,但你也要接受,封倫即使再如何圓滑,他永遠走不到魏征的高度,你要走到魏征的高度,就要忍受魏征五十年的苦楚。

這一年的魏征,開始了他父親沒有做到的事情,開始整理圖書,撰修國史。校訂四部圖書,數年之間,秘府圖集,驟然畢備。他完成了少年時的心願,要學父親一樣,成為一個直言不諱的臣子,也要為前朝修撰史書。

很多人說,出生貧苦的人,一旦得了權力,便會加倍斂財,有句話叫:窮怕了。

可這是帶有局限性的,是一葉障目的說法,魏征便是一個例子,他出生貧苦,對於百姓的疾苦,更加耳濡目染,所以他的為政舉措,皆以百姓為先。

時鞠文泰入朝,西域諸國內附,按照了禮製,一旦進入唐朝國土,那麼便需要各地州縣,禮待賓客,這筆錢,中央不出,隻能州府出,那麼州府的錢哪裏來呢?自然是百姓賦稅。

而這件事情,本來是一件豐功偉績,番邦臣服,萬國來朝,這樣的盛世,誰人不向往呢?史書隻會記載萬國來朝,誰會記載黎民百姓納了多少稅賦。

臣子們不敢說,害怕觸怒帝王,阻擋了帝王功績,而帝王則不會想,這件事情,便大張旗鼓的進行著。直到傳入了魏征的耳朵裏。他當即進宮,冒天下之大不韙,準備阻擋帝王功績。

中國始平,瘡痍未複,若微有勞役,則不自安。往年文泰入朝,所經州縣,猶不能供,況加於此輩乎?若任其商賈往來,邊人則獲其利,若為賓客,中國即受其弊矣。漢建武二十二年,天下已寧。西域請置都護,送侍子,光武不許,蓋不以蠻夷勞弊中國也,今若許十國入貢,其使不下千人,欲使緣邊諸州何以取濟?人心萬端,後雖悔之,恐無所及。

這位發跡於芳草之中的寒梅,待到花開滿園,世人歌頌之時,並沒有忘卻庇護他腳下的芳草,他站在了帝王的麵前,以免芳草受到踩踏。沒有人會覺得踩踏草坪是一件罪不可恕的事情,反正踩兩次又不會死,他們卻沒有想過,不踩踏草坪,會讓小草更加肥美旺盛。獨獨魏征如此想。

帝王和百姓,他必然向著百姓,因為他就是其中的一員。

在之後的日子裏,魏征規勸帝王,事無巨細,即使長樂公主下嫁,即使李靖等人跟太監發生衝突。魏征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據理力爭,絲毫不給這位平定天下的帝王一絲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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