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崔敦禮契苾何力傳(1 / 3)

在唐朝,說起唐朝社會,我們總是第一個聯想到的便是五姓七望,於是有一些曆史小白,不知道上哪兒被灌輸了一下不清不楚的思想,提起五姓七望,便是一片罵聲,說什麼唯有黃巢真英雄。

可如果你要他說五姓七望到底幹了什麼事兒,他便一問三不知,氤氳半天,好似雲山霧饒,半個所以然都說不出來,臨了紅著臉來一句:門閥製度不就是因為他們麼?

可製度有什麼時候服務於一姓之天下了呢?製度是和長江一樣的,流淌了五千年,一兩個人、一兩個朝代,又能有多大的改變呢?你何不說是製度造就了五姓七望,而非五姓七望造就了門閥製度。

我反感那些不問青紅皂白,便高談闊論,這也奸臣,那也賢良,人雲亦雲。

今日要說的,便是出身自博陵崔氏的“唐之蘇子卿”。

隋開皇十六年,公元596年的一天,博陵崔氏誕生了一位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的孩子。其祖父為其取名:禮。因輩行為元字輩。故而,稱之為:元禮。因之後高祖改其名為敦禮。故而下文以敦禮稱呼。

崔敦禮的祖籍是博陵崔氏,可魏末因亂,徒入關中。所以說他是雍州鹹陽人也沒錯,但人家的祖宗之地畢竟是博陵。

與很多世家子弟一樣,崔敦禮從小熱愛讀書,頗涉文史。也就是文章和曆史,古人用字極為講究,不能以現在聯並起來讀,得拆開來讀。

在崔敦禮讀史書之時,他讀到了漢之蘇子卿的故事,深為折服,並且立誌要成為蘇子卿這樣的不屈之士。

蘇子卿說出來很陌生,我說蘇武會不會好點?

於是,崔敦禮對於當時周圍的遊牧民族,十分感興趣,加上其祖父為禮部尚書,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崔敦禮從小便養成了十分出色的外交天賦。

在李淵進駐關中之後,身處鹹陽的崔敦禮很快便隨著士庶的潮流,投奔了李淵帳下,但跟很多人一樣,他的起點也不算高,隻做了一個從六品的通事舍人。隸屬於中書省,聽著好像很厲害,要現在是梁朝還算厲害,可現在是隋末唐初,他這樣的官在中書省有十六個,在春宮又有八個。跟辦公室小職員沒得差。

可崔敦禮並不急躁,在武德年間,他恪守本分,既不受李建成的拉攏,也沒有倒向李世民的天策府,或許是因為官兒太小了,沒人注意他。但潛龍勿用,也正是因為官小,使他能安然度過這一段混亂的時期。

王陽明說,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武德九年,崔敦禮迎來了他的第一個考驗,到底是蘇武之貞,還是封倫之奸,這一次,再史書上要見到分曉了。

武德九年,李世民繼位,對於這位天策上將繼位,有人恭維,但也有人不服,譬如廬江王李瑗。他本來是個很老實的孩子,隻可惜李淵的一句:你年紀太小了,有什麼事兒多跟王君廓商量。

王君廓是個什麼人?土匪出生,在亂世左右逢源,誰厲害他就臣服於誰,這樣的人,能輔佐人麼?可李瑗不知道啊,他聽他從父的話,對王君廓那叫一個推心置腹,引為親信。

結果就是李世民繼位之後,王君廓看著中原動蕩,認為可以自立一方,先扶持李瑗,然後自己等個機會,自己當皇帝。拿這個起義要有個由頭吧,不然也沒人跟。

於是,機會來了,武德九年,李世民命崔敦禮前往幽州,召李瑗回京述職。

王君廓對李瑗說道:“你先前跟太子李建成走的親近,如今太子被誅殺,李世民又叫你回京,肯定是要殺你的。”

李瑗一聽,有道理啊,頓時急了,問他:“那我要怎麼辦呢?”

王君廓一看,嘿,果然是一個傻小子,我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你還問我怎麼辦,於是王君廓說道:“不然咱反了他娘的吧?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李瑗一聽,有道理,當即聽從了王君廓的建議,反了!

而此時的崔敦禮,對於李瑗的謀劃並不知情,王君廓在第一時間就將這位剛剛遠道而來的朝廷使者給囚禁了起來。

一頓拷打之後問他:“如今京師情況如何?”

崔敦禮刀斧加身,硬是半字不說。王君廓知道,這人是個硬骨頭,便將他囚禁起來,絕其膳食,囚蔽陽光,連太陽都不許他曬。

人如果知道自己的死期,那麼他並不會覺得太過畏懼,可若是人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期限呢?如同諸多重病患者,他們一麵寬慰自己生亦何歡,死亦何憂?一麵又對於生充滿了強烈的渴望,任何機會都不會放過。

直麵死亡的人,叫做壯士,而能直麵未知死亡的人,才是英雄。

精神和肉體的折磨並沒有摧毀這位立誌要做蘇子卿的外交官。

即使就算他此刻朝不保夕,隨時可能斃命,而且就算此刻他死了,史書也最多給四個字:瑗殺敦禮。

可對他來說,足夠了。

之後的事情,變得玄幻起來,這位流寇出身的王君廓,似乎太愛圓滑了,比起封倫媚主的圓滑,他的圓滑有些過火了。

他一看李世民準備來討伐了,反手就把李瑗給殺了。對他的部下說:“李瑗欲要謀反,今已被我誅殺。”

要不說是武官呢,文官殺人不見血,封倫最多也就惡心惡心蕭瑀,王君廓可不和你多說,反手就是一刀。

然後這位首鼠兩端的將軍因功封為左領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授左光祿大夫。這可是三品的官兒。

在這樣離譜的事情中,崔敦禮安然無恙的還朝。李世民聽說了他毫不畏死的事情之後,十分佩服,貞觀元年,授中書舍人,遷兵部侍郎。

這一年,崔敦禮正好三十。

而王君廓,因為害怕在幽州的事情敗露,貞觀元年還朝之後,日益驚懼,他顯然無法麵對未知的恐懼,於是乎,他叛逃突厥。

蒼天有時候眼睛會瞎,但有時候跟明鏡似的,對於如此奇葩的人,老天爺也給了他一個十分奇葩的死法——叛逃路上被野人殺了。

貞觀四年以前,突厥強而唐朝弱,對於此刻的李世民來說,時間,時間是他最為需要的東西,他不會傻到如同宋朝統治者一樣,認為一紙毫無約束力的盟約,就能阻擋突厥南下的腳步,他此刻需要知道突厥的一切。

對於刺探情報這種事情,暗地裏要做,可明麵上,也要做,要讓對麵放鬆警惕,要讓突厥知道,現在最大的憂患是內部,不是唐朝,要讓他們無暇南顧。

於是崔敦禮在貞觀元年至貞觀四年間,頻繁出使突厥,兩國的交往,就像是水與火的交融,任何一滴水珠,都能讓雙方劍拔弩張,大開戰端。

於是,在國家尚未富強之時,崔敦禮麵臨著既要維護國家尊嚴,又不能觸怒突厥。艾教授說的沒錯:國防才是外交真正的後盾,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內。

弱國的外交,是舉步維艱的,每一步,都帶著屈辱,而這一份屈辱,卻不能帶給國家。

我無法在史書裏找到這位外交官的隻言片語,但我能想象到在無法言戰之時的屈辱。

我們曾對這樣的事情耳濡目染,那年對於同胞客死他鄉,我們隻能譴責,那年敵人軍機肆虐南海,我們不能開戰,我們的飛行員隻能以身殉國,維護國家尊嚴。

那一年,在敵機平安落地,開著香檳慶祝之時,我們的科學家抱著飛行員用命換回來敵機痛哭流涕。

那一年,我們的外交似乎隻剩下了譴責和悲痛。而換來的隻有一句誤傷。連一句言語上的道歉都沒有。

但,我一直堅信,能受屈辱者,方有國士之風。

在數十次的外交生涯中,不僅為唐朝換取了眾多突厥情報,更是讓突厥在武德九年之後,再也沒有大規模南侵,他們似乎因為這位外交官,暫時忘了李世民是個“有仇必報”的君王。

貞觀三年冬,李靖屯兵馬邑,僅帶三千騎兵進駐惡陽嶺,拉開了唐滅突厥之戰的序幕。四年,突厥大敗。五年,頡利可汗入朝,於太安宮為李淵、李世民起舞助酒。

從這一刻開始,唐朝穩坐東亞霸主,從這一刻開始,崔敦禮這樣的外交官,再也不用忍辱負重的外交了,再也不用苦心周旋,保全國家尊嚴的同時,又要維護兩國友好了。

這一刻威龍騰空,鶻鷹入海。

子若從之,則可,若不從,滅之。

你們沒有資格在中國的麵前說,你們從實力的角度出發同中國談話。

在李靖之後,崔敦禮似乎沉寂了下來,強盛的國家,對於外交,不再單純依靠外交官的言辭了,也不需要他們頻頻出使了,攻守異形,論到他們遣使朝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