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房玄齡傳(3 / 3)

但是李世民是不會讓他戴孝的,這一時期的李世民已經無心國事,加上貞觀十七年魏征的病故,李世民更加放縱自己了,開始了著手準備親征,他要讓天下人看看,他還沒老,而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李治孱弱,年幼不能事國,李世民害怕自己死後,自己孩子會如同漢昭帝一樣。又怕因為自己死後,自己的孩子太過懦弱,外族會如同突厥一樣,前來威逼利誘。李世民可以十分肯定的說,李治絕對不敢隻身赴渭水。

於是在房玄齡後媽去世後僅僅一個月,房玄齡再次被李世民叫來上班,留京掌管國事,也就是我們常開玩笑說的:常務副皇帝。

貞觀十九年,李世民征討遼東,俘虜數十萬人口還朝,並且順手滅了薛延陀。但這一次,被認為是失敗的,原因很簡單,他是誰?李世民誒,打個高句麗居然隻打了這麼點兒動靜,失敗啊,太失敗了。

李世民自己也認為是失敗的,於是在他返回洛陽,特意去找了,本來要一起出征,卻因為染病留在了洛陽的李靖,他就開始問李靖:我為什麼失敗啊?

李靖說:你難道忘了你虎牢關是為什麼贏了麼。那是出奇製勝,你現在大搖大擺的過去,沒事兒還看看海,作作詩,能不輸嗎。

李世民在遼東作詩頗多,並且還有群臣和詩,比較有特色的一首受南朝文風影響的詩:

煙生遙岩隱,月落半崖陰。

連山驚鳥亂,隔岫斷猿吟。

可見其根本沒打算認真打仗,純粹是去邊境走一圈,耀武揚威的。薛延陀不自己越塔送人頭,也就相安無事了。

但對於遼東的用兵,並未停止,打高句麗似乎會上癮,隋煬帝上癮了,唐太宗也上癮了,打一次就讓人欲罷不能,於是在還朝之後,李世民又著手開始準備遼東戰事,這一次,他準備一舉給高句麗滅了。

可是,對於此時失去了魏征和長孫皇後的李世民來說,遼東真的那麼重要麼?到底是無為而治為子孫留些基業,還是學漢武帝,打了再說,打完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兒子搞內治去,老子幫他把外患搞完了再說。

貞觀二十三年,李世民臨幸玉華宮,時值房玄齡舊疾複發,李世民令人將他抬進玉華宮,要當麵看看,當看到房玄齡的那一刻,君臣無言,竟涕淚相向,不能自勝。二人此刻或許都知道,再見之日無多了。李世民讓尚食局每日供給禦膳給房玄齡,並且遣名醫為其醫治。

房玄齡病稍有好轉,李世民便喜上眉梢,房玄齡病重,他便哀傷覆麵。或許,對於李世民而言,房玄齡早已經是他不能失去的人了。他這一生,失去的太多了,貞觀九年,他失去了父親,次年,他的結發愛妻撒手人寰,貞觀十六年,他最為寵愛的嫡長子謀反,次年,他的明鏡魏征也不願意再侍奉他,駕鶴西去,至於今日,難道連房玄齡也要離他而去麼?他無法接受房玄齡的離去,稱孤道寡二十三載,如今怎麼就真的要成為孤家寡人了呢?

對於這位帝王如此恩寵,病不能下榻的房玄齡,決心要最後一次,勸誡這位帝王。他決意不能眼看這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君主,身後遭到非議。

他對他的孩子們說道:“吾自度危篤,而恩澤轉深,若辜負聖君,則死有餘責,當今天下清謐,鹹得其宜,唯東討高麗不止,方為國患,主上含怒意決,臣下莫敢犯顏;吾知而不言,則銜恨入地,”

於是,這位拘謹了一生,即使小錯也如臨大故,屢次進宮請罪的老人,在魏征死後,朝臣們不敢犯顏直諫之際,他第一次充當了魏征。

我一般不會將帝王的詔書,或者臣子的上書以原文的形式寫進書裏,可是,這位千古名相的最後一封諫言,我很希望大家都能細細度上一番。

臣聞兵惡不戢,武貴止戈。當今聖化所覃,無遠不屆,洎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製者,皆能製之。詳觀今古,為中國患害者,無如突厥。遂能坐運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衛,執戟行間。其後延陀鴟張,尋就夷滅;鐵勒慕義,請置州縣,沙漠以北,萬裏無塵。至如高昌叛渙於流沙,吐渾首鼠於積石,偏師薄伐,俱從平蕩。高麗曆代逋誅,莫能討擊。陛下責其逆亂,弑主虐人,親總六軍,問罪遼、碣。未經旬月,即拔遼東,前後虜獲,數十萬計,分配諸州,無處不滿。雪往代之宿恥,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較德,萬倍前王。此聖心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備說。且陛下仁風被於率土,孝德彰於配天。睹夷狄之將亡,則指期數歲;授將帥之節度,則決機萬裏。屈指而候驛,視景而望書,符應若神,算無遺策。擢將於行伍之中,取士於凡庸之末。遠夷單使,一見不忘;小臣之名,未嚐再問。箭穿七劄,弓貫六鈞。加以留情墳典,屬意篇什,筆邁鍾張,辭窮班馬。文鋒既振,則管磬自諧;輕翰暫飛,則花蘤競發。撫萬姓以慈,遇群臣以禮。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網。逆耳之諫必聽,膚受之訴斯絕。好生之德,焚障塞於江湖;惡殺之仁,息鼓刀於屠肆。鳧鶴荷稻粱之惠,犬馬蒙帷蓋之恩。降乘吮思摩之瘡,登堂臨魏徵之柩。哭戰亡之卒,則哀動六軍;負填道之薪,則精感天地。重黔黎之大命,特盡心於庶獄。臣心識昏憒,豈足論聖功之深遠,談天德之高大哉!陛下兼眾美而有之,靡不備具,微臣深為陛下惜之重之,愛之寶之。《周易》曰:“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曰:“知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者,惟聖人乎!”由此言之,進有退之義,存有亡之機,得有喪之理,老臣所以為陛下惜之者,蓋此謂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謂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絕其種類,恐獸窮則搏。且陛下每決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食、停音樂者,蓋以人命所重,感動聖慈也。況今兵士之徒,無一罪戾,無故驅之於行陣之間,委之於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魂魄無歸,令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轊車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變動陰陽,感傷和氣,實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凶器,戰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麗違失臣節,陛下誅之可也;侵擾百姓,而陛下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愧。今無此三條,坐煩中國,內為舊王雪恥,外為新羅報仇,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願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誡,以保萬代巍巍之名。發霈然之恩,降寬大之詔,順陽春以布澤,許高麗以自新。焚淩波之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所恨竟無塵露,微增海嶽。謹罄殘魂餘息,預代結草之誠。倘蒙錄此哀鳴,即臣死且不朽。

其中有一句:高麗曆代逋誅,莫能討擊。陛下責其逆亂,弑主虐人,親總六軍,問罪遼、碣。未經旬月,即拔遼東,前後虜獲,數十萬計,分配諸州,無處不滿。

我不認為臣子上書勸誡帝王之時,會子虛烏有構造出一些沒有的東西,這隻會讓帝王看了有些羞怒,我沒做過的事情,你心裏知道就行了,當著我的麵大誇特誇,存心讓我下不來台是吧。所以這句話,我認為,屬實。但這個數十萬,到底是二十萬,還是三十萬,不知道。有興趣的看看高麗的曆史史書,看完你就發現,中國的野史也就圖一樂,真狂野還得是他們的。什麼昭好龍陽,當街辱帝,帝不從,硬來,帝崩。這在高句麗算正史好吧。

帝觀其表,慟哭謂之其子婦高陽公主:“危惙如此,尚能憂我國家!”遂罷高麗之兵馬,以全其勸諫之名。

這是一代名相房玄齡的最後一封奏疏,也是他最後一次參預朝政。字字泣血,他歌頌他的伯樂,也勸誡他的伯樂。從其奏疏可知,高麗這一回,沒有違背臣節,也沒有侵擾百姓,更不足以為中國之患,純粹是李世民想打仗了。

這樣的戰爭,我們稱作無義之爭。房玄齡的最後,仍然在顧全天下百姓,顧全君王名聲。

縱觀史書,房玄齡很少十分強硬的勸誡李世民,他一直遵從李世民的號令,為他的伯樂盡忠職守,唯有兩次。一次是開曆史倒車,改郡縣製為分封製,房玄齡與魏征一道,直言不諱。第二次,是李世民開始好大喜功,大肆征戰,欲學隋煬帝之法。這一回,沒有魏征了,朝臣們不願意得罪這位日益暴戾的帝王,這一回,秦王府人,隻有房玄齡了。

無論哪一次,都足夠讓李世民在曆史上被人罵上千百萬次,所以房玄齡每一次都忘卻自己一向的謹小慎微,極力勸誡。這位一輩子拘謹的老頭,心裏藏著的,不僅僅是天下蒼生,更是他的君父伯樂。

貞觀二十三年,一代賢相房玄齡溘然長逝,時年七十。帝廢朝三日,冊贈太尉、並州都督,諡號:文昭。陪葬昭陵。

從貞觀元年擔任宰相開始,他貫穿了貞觀一朝的始末,二十三年間,事無巨細,上全君王之名,下安黎庶之心。修前代舊史,開本朝新法。為相,他無愧於天下,為臣,亦無愧於君父。

我們總是太注重於武功,卻忽視了文學,武廟很多人倒背如流,可文廟卻無人問津,我要說的是,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忽略其背後的政治,隻談戰爭的成敗,這是舍本逐末,中國曆史,從來不是一個隻會征戰的野蠻曆史,而是有著大雅之學的文治史。從文學的角度,去看一個國家的曆史,你會發現,這比從戰爭角度去看,更加來的透徹,也更加能了解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

可是,這裏不得不說的是,生前難管身後事,其子房遺愛謀反,除房遺直因房玄齡恩惠,廢為庶人以外,其餘皆減死流邊,人死族滅。房玄齡至此停配太廟。

又不久,其女婿,高祖皇帝之子李元嘉欲要複辟李姓江山,兵敗被誅,被武則天改為惡姓,親屬盡被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