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開始,卓爾心中對畢群有了一種新的、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覺。那仿佛是有點擔心。有點不安,很想更接近或更了解他,卻又有絲說不出的畏懼。
也許是章玲事件的影響吧,每次回到校園她就矛眉;若是他等在那兒,她會很高興,卻又擔心。若他不等在那兒,她會失望,會若有所失,卻又有輕鬆的感覺。
她說過原諒他、不怪他,還發過誓,但——叫她這十八歲的女孩子對這事不耿耿於懷那是假的。”她開始有了心事。在有了心事的同時,她發覺劉芸漸漸離她遠了。
劉芸總是不替她留位子,若她早到替劉芸留的位子劉芸也不坐,總有很多理由坐到別處去。空堂的時候也不和她一起散步,或去圖書館。卓爾留意了兩天,原來劉芸有了新朋友,是個高高帥帥的女孩子,樣子不漂亮卻很有型,整天穿牛仔褲的,叫曾晴,有點男孩子的性格。
又是空堂,卓爾看著劉芸和曾晴一起走出教室,她想:“好吧!我自己去圖書館”誰知走出教室卻碰到匆匆而返的劉芸,象這些日子來一樣,曾晴在地後麵。
“怎麼又回來了?”卓爾笑著問。
“忘了拿本筆記,”劉芸自然的微笑。“你去找畢群?”
這些日子卓爾從未主動的找過畢群,她覺得有心理障礙,她對他矛盾。
“不,我去圖書館。”卓爾搖搖頭。“你們呢?”
劉芸看曾晴一眼,仿佛有些顧忌。“我們到涼亭。”她說。
旁邊的曾晴一直沒什麼表情,也不看卓爾,很是目中無人的樣子,她——對卓爾有成見?
卓爾正想講話,劉芸拿了筆記,托著曾晴就走,走得匆匆忙忙,仿佛有人要抓地。
“等會兒見,卓爾。”她遠遠拋來的話。
卓爾聳聳肩,也不介意。劉芸是她的朋友,曾晴不是,她真的不介意曾晴對她的冷淡,同學嘛!誰瞧誰不順眼,就不來往,是正常的事。
但是曾晴——怎麼仿佛對她滿懷敵意呢?她們根本不認識,敵意?不可笑嗎?
想得入神,連畢群站在她麵前也不知道。
“嗨——哎,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幾?”她打招呼,自己都覺得十分不自然。
“剛碰到劉芸和一個高大的男性化女孩子。”他迎著陽光,眼睛眯成一條線,然而眼光——依然驚心動魄,至少卓爾不敢看視。“她們說是空堂,你會去圖書館。”
“是——看點書。”她失措的。
她在他麵前從來沒有這種情形,怎麼——愈緊張就愈不自然,簡看一塌糊塗。
他的視線從眼縫裏逼出來,始終凝定在她臉上。
“卓爾,可不可以不去圖書館?”他是禮貌而溫柔的。“我想要你陪我散散步。”
“可以——當然可以!”她覺得自己太誇張了。有什麼辦法呢?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
“卓爾,這幾天你有很大的不同。”他說。
“不同?!沒有,沒有,我還是我,和從前一樣,”她大聲說:“你——心理作用。”
“韋薇和韋成烈後天就去你家,是嗎?”他轉開話題。
“是啊!媽媽也很高興再見到他們兄妹。”她笑起來,已忘了剛才的不自然。
“這幾天——你沒來找我。”突然,他又把話題轉回來,快得令人無法防備。
“我——哎,放了學就回家,”她心中一震。他看不出她的矛盾吧?“我怕教授隨堂考試。”
他了解的笑,輕輕的用手擁往她的肩。
“我使你委屈了,卓爾。”他歉然的。
“委屈?沒有,沒有——”她停下來,不承認是說謊,這不太好。“畢群,我們不要再提這件事,好嗎?”
“我可以不提,你心中能不想嗎?”他透徹的。
“時間一久——我會忘記的。”她卻天真。
她輕歎一聲,又搖搖頭。
“我不能讓這件事這麼下去,會傷害我們倆,”他說:“卓爾,我們要想個辦法!”
“不必,不必,這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她說。
“還有一件事,我放在心裏難受,我一定要告訴你,”他打斷地的話:“前幾天——就是你去韋成烈家的那晚,我不是一個人看電影的!”
“哦——”她抬起頭,疑惑的。
怎麼無端端地又提起這件事?
“我是和劉芸一起看的!”他坦率的裏住她。
她呆愣住了,劉芸!怎麼可能?她一個字也沒提,還對畢群滿有敵意,怎麼——是劉芸?
她呆呆的望著他,他顯得那麼真誠,那麼坦然,但——也許是眼花,卓爾竟覺得坦誠之中竟有一絲自得。
自得?會嗎?
“我要離開學校時正好碰到她,同搭一班車回台北,反正她沒事,也想看那部片子,就一起去了!”他若無其事地說。
她還是沒出聲,她覺得——這其中一定有某樣東西不對,但是什麼事呢?卻又說不出。
“其實這是小事,我知道你不介意,劉芸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你介紹給我認識的,”他又說:“但是,依目前的情形,我認為我們之間應該更坦誠,任何一件事都該說出來,因為我怕方一有誤會而失去你!”
她吸一口氣,漸漸恢複正常。
是啊!劉芸是她好朋友,是她介紹給畢群的,看電影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那天是她沒空,約好韋成烈。劉芸和畢群同去,這也沒什麼!
“怎麼會呢?”她笑起來,全無芥蒂的。“我怎是這樣小器的人呢!我才不會介意呢!”
“劉芸沒提過?”他間。
“這麼小的事她提做什麼?”她笑。“隻有你當件大事,一本正經的講啊講的!”
“我真的緊張,”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處。“你看,是不是在你麵前跳得特別快?”
“哪有這樣的事!”她微微臉紅,掙脫了手。“你這家夥專門搞花樣!”
“我比誰都真誠!”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隻是,你開始有點不相信我!”
“你是以小人之心——”
“不,我寧願在感情上你小器,這表示你在意我。”他把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一下,再吻一下。
“哎——畢群”,不知道為什麼,她又不自然了。“你可想過,畢業之後你做什麼?”
“想過,”他不必考慮地回答。“這兒畢業。我會再念書,念到不能念為止。”
“哦!你想出國!”她釋然。她心中一直記得劉芸批評他隻會玩,不管前途的話。
“不出國。因為你在這兒!”他肯定地說:“我會留在這兒陪你,直到我們可以一起走!”
“你有把握考上研究所?”
“不是研究所,我念神學!”他自然地說。
“神學!”她吃了一驚,她是教徒也設想過要念神學,而他不是教徒,甚至不肯進教堂。
“不要意外,人的思想是會變的,”他解釋著。“最近時間多得很,我看了很多次聖經,我漸漸開始相信,而且——我當它是學問來研究!”
“將來神學院出來當牧師?”她忍不往問。
“那就沒想過;那是太遠,太久以後的事,”他搖頭。“我曾向往過光輝燦爛的回子,但現在我隻喜歡平淡安寧,也許是因為認識了你!”
“我!有關係嗎?”她天真的指著自己的心口。
“有了你能令我滿足,”他再吻她的手。“我不再貪心其他的東西。”
她頗為感動的望著他,她對他真是那麼重要!
“天氣漸漸冷了,我想在天冷之前再去阡陌稻田一次,冬天來臨,那兒就失去了味道。”他說。
“我陪你去;我們一起去1”她想也不想的叫。
“我打算星期天下午去。”他看她一眼。“我有空——啊——”她想起來了,星期天不是約好了韋成烈他們?
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手。“你明年再去好了?”他說。
“星期六下午不行嗎!”她問。
“當然行,我可以隨時陪你去,”他點頭。“不過——星期六媽媽約了我!”
“哦——她約你有事。”她呆愣一下。她明白他們母子之間並不那麼和諧,他不喜歡他的家。
“當然有重要的事才會約我。”他又點點頭。
“那——那——星期天我跟你去,”她眼清亮起來。“我可以早些趕回家吃晚餐!”
“可以!”他說。沒什麼表情。
“你——不高興這樣?不喜歡?”她望著他。
“我任何時間陪你去任何地方1”他說。
她還是望著他,她看出一點點他的意思,卻不肯定。
“你——很勉強?你不高興?”她問。
“我沒有這麼說?”他笑。
“你分明有這意思!”她不放鬆。
他沉默一陣;好鄭重、好真誠、好嚴肅地說:
“星期天可不可以陪我一直到晚上,這是我唯一的清求。”
她傻了。這是——什麼意思?他明知星期天地約了韋成烈兄妹,怎麼——如此要求?
“為什麼?”她問。
“我說真話,我不喜歡韋成烈,無論他當年是我高班同學,或今天是助教,我不喜歡他?”他說。
“你們之間——有過節?”她不安地問。
“沒有。喜歡與否是直接的感受。”他搖頭。“我不喜歡他,一輩子也改不了!”
“但是——”她覺得好為難。
“我不勉強你,隻是請求!”他凝望著她,那種眼光——她真的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畢群,我很為難,早就約好的——”
“能不能為我而改變?為我而拒絕他們?”他加重了語氣。這話——變成了卓爾心中的重壓。
為他——怎樣的理由呢?為他——卓爾咬著牙,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話。
“我——能不能想一想?”她問。
“可以,”他微笑。仿佛——胸有成竹。“你可以不答應,也可以答應,更可以隨時改變主意,真的,我絕對尊重你的意見。”
“我星期天是要去阡陌間的!”她說。
“好!你那個時候再告訴我決定也不遲。”他還是微笑。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大四的男孩子,為什麼有這麼好的修養!這麼成熟的態度?
“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不喜歡韋成烈外,還有沒有別的原因?”她問。
“能。在感情上,我絕對自私,而韋成烈對你——表現得很明顯,你竟會相信百合花是他妹妹送的?為什麼不能是他自己送的呢”他說。
‘他——這不可能!”她嚇了一大跳。
“世界上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他笑。“韋成烈的手法一向如此,向喜歡的女孩子送不同的花!”
“是嗎?你怎麼知道?”她詫異的。
“他以前也向我們班上一個女孩子送過康乃馨,”畢群淡淡地笑。“還有人說她收過韋成烈的玫瑰花!”
“真的?!”她叫起來。“這家夥豈不變成大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