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想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那又何必到這世界來白走一遭呢?
“我沒有要求來到這世界,是父母生我出來,我是無可奈何的。”他說得似乎很無辜。
“既然來了,態度就應該積極點!”她說。
“各人的人生觀不同,你無法勉強我!”他說。
“你對自己的將來有沒有計劃?”她再問。
“沒有。我會隨遇而安,遇到什麼是什麼,我認命。”他說得很奇怪。
“我無法再跟你講這些,愈講我愈糊塗,”她搖看頭。“我不想被你影胸,變成另一個怪人。”
“我影響得了你嗎?”他笑問。
“很難說。”她沒有把握。“一來,你總出怪論,再則我是個看易受人影響的人,所謂近來者赤!”
“我倒希望真能影響你。”他說。
他們在山上吃了午餐。卓爾其是拿水果當飯吃,加上她沿途吃了不少桔子.楊桃,下山的時候,幾乎走不動了。有的斜坡她索興坐著滑下去,弄得牛仔褲黃了一大塊。
無論如何,下山的路途輕鬆得多,三個小的之後已回到他們上山的地方。
然後他送她回家,什麼也沒說的就離開了。
卓爾愈發覺得他的怪異。
他做事總像有頭無尾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從來不知道他中間日子的行蹤,如說他是間諜,那真是不恰當的形容了。
卓爾是開朗的女孩,她也沒把他放在心上。他出現也好,不出現也好,她都是生活得那麼開心。
何況,她還要把大多數的時間放在考大學的事上。
那天旅行之後,她的心情突然就轉好了,讀書也得心應手,非常順利,她就趁勢加一把勁,七月初,她在輕鬆的心情之下,考完大學聯章。考完試的她,好像突然泄了氣的氣球,滿天亂飛,失去了重心。
一連參加了好幾次舞會,都是和學校的同學一起。又開了一次大聚會,看了幾場電影,然後,整個人就安定下來。現在心中唯一牽掛的事,就是大學放榜。
她沒有把握一定考上台大、東海什麼的,但是淡江、中興啦她總有點希望吧!
是個周末,卓爾正在想該怎麼打發時間,電話鈴就響了起來,非常及時!
“一定是劉芸,”她開心的抓起用話,她一定也悶壞了——“劉芸嗎?我是卓爾,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電話裏一陣沉默,然後是低沉喑啞的聲音。
“抱歉,不是你的好朋友劉芸,我是畢群。”他說。
“是誰都一樣,你又在失蹤幾個月後突然出現啦1”她孩子氣的。“有何貴幹?”
“沒有貴幹,想出來玩嗎?”他問。
“你隻有在想玩的時候才想起我?”她叫嚷起來。“你這人不夠意思!””我知道你考完大學聯考,又瘋狂的玩了一陣,我現在找你,不是很合適?”他振振有詞的。
“你算準了時間,”她笑。“你看到我瘋狂的玩了一陣嗎?”
“猜想得到,別忘了我也考過大學,也有過同樣的經驗,就象一匹欄裏放出的野馬。”他說。
“我沒有你那麼嚴重,”她說:“我有分寸。”
“還說有分寸,每次舞會都參加。”他打趣。
“啊——你看到我了嗎?怎麼不叫我?”她問。
“我沒看到,隻聽見風聲。”他笑。
“風聲?風也會這麼多管閑事嗎?”她問。
“隻是風聲傳來,沒有人多事。”他說。
“那麼,我在學校裏很有名了?”她笑。
“當然,大學、中學,誰不知道我們的‘小可愛’?”他略帶諷刺的。
“你諷刺我!”她怪叫。
“不敢!出來嗎?”他問。
“出來嗎?你甚至不告訴我去哪裏?”她說:“我雖然不是你女朋友,但你也該尊重我。”
“女朋友!?”他冷笑。一下子又改變了音調。“我們去吃晚飯,然後跳舞。”
“太俗氣了吧。和七星山旅行不可同日而語。”她笑。
“人活在世界上就是這樣,太清高、太出世不好,太俗太入士也不好,最好在其中挑選適合自己的生活。”他說:“所以偶爾我也吃飯跳舞。”
“你總有道理。”她笑。“什麼時候?”
“現在已五點鍾了,現在吧!”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們在哪兒見呢?”她再問。
“門口,你家門口,”他說:“我已經在這兒。”
“你這家夥——你以為我一定會出來?”她叫。
“不,我沒有把握,若是你沒空,我馬上離開,我不在意多走幾次路。”
“搞不懂你,你可以早點打電話給我。”她說。
“走路是運動,對我有益。”他似乎認真的。
她想一想,現在走就現在走吧,反正正悶得慌。
“好,等我十分鍾。”她說。
“要那麼久?你也要粉刷門麵?”他開玩笑。
“胡扯,難道要我穿短褲跟你去跳舞?”她嚷著。
然後掛斷電話。
她還是選白色,白色麻紗無袖荷葉邊的上衣,白色麻紗的裙褲,非常美麗清新。拿了白色小皮包,穿上白色兩寸高的鞋子,她走出大門。
他又是倚牆而立。
他總不會好好的站,總是倚在那兒,仿佛整個人是沒有支柱似的。
“這麼懶,不站直。”她笑。
“換衣服用那麼多時間,我幾乎要蹲下去了!”他說。
“才不信,你每次都是這麼站的。”她說。
“我每次都等了很久。”他說。
“今天幾點鍾來的?”她問。
“三點。”他麵無表情地說。
“你怎麼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呢?我說過你可以去按我家門鈴,可以早一點打電話來。”她不滿的。
“我在欣賞你家的屋子。”他半真半假的。
“有什麼好看?”她白他一眼。
“不是好看與否的問題,我覺得很溫馨、很親切、很像一個家。”他慢慢說。
“難道你的家不溫馨、不親切、不像一個家?”她不以為然。
“那也——差不多。”他冷哼一聲。“我很少回家,我住在學校宿舍。”
“那你是住在淡水了?”她恍然。“難怪平回總見不到你的影子,你星期六才回來?”
“也不一定。”他漠然搖頭。“我這人是很隨心所欲的,想做以麼就做什麼,不考慮任何事。”
“有的時候會不會太放肆了?”她問。
“我沒有標準。”他說。“我隻按照自己的好惡,我很自我。””於是今天想起我這個人,就跑來找我?”卓爾笑。
“其實——”他猶豫一下。“我來過好幾次了,你都不在家,都是去跳舞。”
“啊!原來你來找過我?你早點通知我不就行了,我們可以一起參加舞會。”她在怪他。
小女孩子喜歡熱鬧,人愈多愈好。
“你的同學會歡迎我?”他反問。
“為什麼不?他們都聽我的話!”她頗自傲的。
“好像小太妹的老大。”他笑著搖頭。
“別侮辱人,我卓爾豈是當太妹的人?”她揚一場頭。
“對不起,失敬,失敬,以後要當博士,又是博士夫人,對不對?”他說。
“我對博士沒什麼興趣,我頂多念完大學就算了,”她搖搖頭。“我也不敢奢望自己能考上台大。”
“最好來淡江,我們是同學。”他笑。
“你大四,我大一,好被你欺負啊!”她叫。
“不,我不欺負你,我會好好照顧你,”他是認真的。“我隻是希望能和你同學。”
“和我同學有什麼好?”卓爾間。
“至少可以讓我生活中多一些生氣。”畢群說。
她呆愣一下。
今天他說了好多話,也隱隱透露了一點他的家庭,莫非他的家庭其是強烈地影響了他?他的個性,他的人都那麼怪,是與家庭有關吧?
“不要把自己說成那麼慘,好嗎?”她拍拍他,小女孩活像個大姐姐。“難道沒有我,你生活中就沒有生氣?”
他凝望她一陣,居然點頭。
他這一點頭,卓爾才發覺說錯了話,她怎麼說這樣的話?立刻,她變得麵紅耳赤。
“真的,隻有你能令我生活豐富,生命有生氣,因為沒有女孩子像你這麼純真、善良又可愛,”畢群說得一本正經。“這是你溫暖的好家庭培養的,你是動物園中被保護的動物,不會遭受風吹雨打。而我——和另一些人,我們是野生動物,要自己掙紮求生存。”
“不要這麼說,我會不好意思,”她稚氣的。“如果你真認為我這麼好,我願意幫你,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目前——不方便,”他搖頭。“如果我們是同學,情形會不同。我會去你家……
“那我是不是該禱告,讓我分發到淡江?”她說。
“我們都禱告。”他說得像真的一樣。
走了一段路,他攔了計程車。
“看,天氣真熱,才走這麼一點點路,我就變成了‘成自思汗教兒子’。”坐在車上她說。
“什麼是成吉思汗教兒子?”他不懂。
“大汗疊小汗咯!”她笑了起來。“他們教摔跤的,疊在一起,不是嗎?”
“高中生總有些古靈精怪的話。”他微笑搖頭。
“不是高中生,是我發明的,”她昂起頭。“而自我現在已高中畢業,不能再叫我高中生。”
“是,是,我們就快是同學了!”他說。
“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她歎一口氣,這是心裏最大的負擔,一提起來就沒心情了。
“一定考得上,向你信仰的上帝禱告吧!”他說。
“別你的,我的,”她白他一眼。“上帝還分你的,我的嗎?真荒謬。”
“我沒有信仰,所以不是我的。”他說。
“明天跟我一起做禮拜,好不好?”她問,逼視著他。
他考慮一下,猶豫一下,終於點頭。
“好,我去。”他說。
“不能勉強,要心甘情願的!”她說。
“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我都願做,真的!”他沉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