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剛升上高三的卓爾是活潑頑皮,永遠靜不下來的女孩子。她的外表就像她的個性一樣,明亮的大眼睛,不笑的時候也含有笑慧的俏嘴角,很挺的鼻子,白望的皮膚配著短短的、飛揚飄動的頭發。她喜歡穿短短的白色打折裙子,喜歡穿長襪白皮鞋白上衣,走起路來輕俏靈活,在陽光下,她是校園裏最受歡迎的女孩子。

最主要的。是她那天真稚氣,小女孩的嬌俏中還帶些男孩的爽朗,女同學喜歡她。男同學也喜歡她,他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小可愛”。

放學的時候,卓爾提著她的藤籃式書包往校門外走,她看見有幾個男同學等在校門口,是她的朋友吧?太陽太猛,看不清楚,她眯起了眼睛——

“卓爾,卓爾,”男同學張健揚手招呼,又小心翼翼的環視一下。”會天晚上有舞會,在楊盛家,去不去?”

卓爾抹一抹額頭的汗,還是半眯著眼睛。”還有誰去?”她問。

“張淑惠和許佩珊,還有陳屏。”一個男孩子說。

“都是我們學校的同學?”卓爾眼中射出光芒。“那好,我去,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不必上課。”

“要上課你也不怕,你功課好,精神更好,通宵不睡都不會打瞌睡的!”張健笑了,看得出來他們都渴望她去。“不過大概會有點外人。楊盛姐姐淡江的同學!”

“那不要緊,我們同學自己玩,不理外人!”她說。

“我來接你好不好?”張健出個鬼臉,鼓起勇氣說。

“你——不好!”她直接了當地拒絕。“我自己去,我認得楊盛家,我不要人家誤會你是我男朋友!”

張健尷尬的聳聳肩,其他的男同學都笑了。

卓爾卻揮揮手,徑自上了路邊的一輛汽車,那是她家司機來接她放學的。

卓爾有個正常、溫暖的家庭,父親是政府宮員,地位不低,母親教中學英文,還有個念高一的弟弟,簡簡單單的四口人,住在仁愛蹬上一幢有花園的二層樓洋房裏。父母都是開朗、明理的人,從來不用高壓的手段管教他們姐弟,一切都講道理,所以養成他們明朗活潑的個性,功課又好,所有的事都自動自發,不必人管。

父母也從不幹涉他們課餘的活動,家庭舞會是學生們最狂熱的節目,六十年代的中期,除了舞會和電影,還有什麼更好、更適合的活動呢?所以卓爾總是被允許參加,隻要在講好的時間之前回來就行了。

八點鍾,卓爾被司機送到楊盛家,她是很有時間觀念的,說八點就八點,不會早也不會晚。

楊盛家是幢小花園的洋房,客廳頗大,起碼有五六十坪,卓爾來跳過幾次舞,同學們的舞會差不多都借他家舉行的。

她按門鈴時,已另有一隻手早她一秒鍾按下去了。她轉頭望了望,一個陌生的男孩子,黑衣黑褲,一臉孔的陰冷。她回轉頭,沒有再看。她不喜歡這一型的人,陰陽怪氣的。和她的明朗個性格格不入,雖然同是來參加羅會的。她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他也隻是看她一眼,使沉默著。

來開門的是楊盛,看見卓爾,又看見那個男孩,非常驚奇的指著他們。

“你們——一起來?”他不能置信的。

卓爾又著那男孩一眼,隻見他眼中光芒一閃,又歸於沉寂。她立刻說:

“我自己來的,我不認識他1”說完立刻進去。

她沒有聽見那男孩講話了沒有,那並不重要,她一點兒也不認識地。

張健他們那一夥都來了,張淑惠、許佩珊也坐在那兒,她立刻加入了他們。原本是同學,在這種場合中見到更會感到特別親熱。

“你來得最遲,卓爾。”張淑惠說。她叫淑惠,但人不如其名那麼賢淑,她愛玩得很。

“但是我沒有遲到!”卓爾扮個鬼臉。她仍然穿她喜歡的白短裙白襯衫,隻是沒穿白長襪,改穿絲襪和兩寸高細跟的白皮鞋。

“你為什麼總穿白色的?”穿了一身鮮紅的許佩珊問。

“我喜歡白,因為白色像我,”卓爾想也不想的。“你們不覺得我和白色很配嗎?”

“是,是,”幾個男同學一起附和。“不過,如果你穿另外的顏色,一定也很漂亮!”

“誰要你們亂拍馬屁?”卓爾仰起頭來笑,她的爽朗稚氣,有一種很特殊的吸引力,誰都會下意識的覺得,接近她是絕對不會有傷害的!

“是真話嘛!我們怎敢亂拍馬屁?”張健半真半假的。“我們怕你以後不理我們!”

“我才沒空這麼無聊呢1再一年就考大學,你們有把握嗎?”她說。

大家都“哎”了一聲,立刻有人抗議。

“今晚跳舞,不談功課,好嗎?”

卓爾也笑了,是啊!在舞會上講什麼功課呢?她不想掃大家的興!

舞會開始,他們這一夥兒中學生跳得最起勁、最熱鬧。尤其卓爾,她對舞蹈方麵很有天分,再加上身材苗條靈活,跳起來姿勢特別美好。

許多人都在看她,也有大學生過來清地跳,她知道是楊盛姐姐的同學,當然不能拒絕。一連串的跳下來,她覺得好累、好累,回到座位上,她大聲說:

“這次我要休息,誰都不許請我。”

同學們了解她說一不二的脾氣,隻好讓她在位子上休息。她去拿一杯雞尾酒,慢慢的飲著。

一個人走到她麵前,她看見的是兩條修長的腿和黑色的長褲,是誰?她說過不跳的。

“我說過——”她抬起頭來,看見黑色襯衫的上麵是一張冷冷的,沒有表情的腦,但是一一但是——她心中卻莫名的不安起來。冷冷的臉上是黑而深的眼睛,眼中的光芒專注而真誠,很——很驚心動魄似的。“我——不認識你。”

“你已說過一次,在大門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帶點沙哪,卻溫柔。“我叫畢群!”

“是,畢群,”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得這麼結巴。“可是我——說過這曲——休息。”

他考慮了兩秒鍾,一聲不響地坐在她旁邊。

“我等你。”他說。

她呆怔一下,有這麼請人跳舞的嗎?

他這人——很是與眾不同,她這麼想。

等她喝光了雞尾酒,等音樂結束,等所有的人都回到座位上,他仍坐在她旁邊。同學們都甚為詫異,這冷麵怪人是誰?又看見卓爾腦上的尷尬,更是疑惑。

“卓爾,你——”張健以為她受到威脅,以為畢群是個太保,他站了起來。

“不,不,他請我跳舞,我要休息,他就等我,”卓爾一口氣說:“他是畢群!”

張健點點頭,坐了下來。

“啊!卓爾畢群連在一起是成語!”張淑惠怪叫起來。“卓爾不群!”

同學們都哄笑起來,天下真有這麼巧的事!

卓爾皺眉,卻看見畢群眼中一片溫柔,深不可測。突然之間她的心硬不起來,罵人的話也出不了口。

“你們——你們亂開玩笑!”她隻能跺跺腳這麼說。腦也漲得通紅。

從來設試過這種情形,她一直習慣被開玩笑,男的。女的她都不介意。隻是這個畢群是陌生人,但——卻又令她有特別的感受。

真的!他這陌生人為什麼會令她有特別的感受呢?

好在音樂再起,她跟畢群走進舞池。要命的是,居然是一曲慢得不能再慢的四步。

跳舞時,他卻目不轉睛的凝視她,令她渾身不自在。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望著我?”她是稚氣的。

“我覺得你好特別。”他說。

“我特別?你才奇怪呢!又不認識,坐在我旁邊惹得我尷尬,很——莫名其妙的!”她小聲叫。

“我想認識你。”他直率的。

“不稀奇。有些男生專門不帶女伴參加舞會,目的就是想在舞會中看女生,認識新女生!”她皺皺鼻子。

“別女生、男生的講,”他笑起來,很淺很淺的笑,也不過是牽動一下唇角。“你念高中?”

“高三,明年考大學。”她揚一揚頭。她不容許別人看不起高中生。“你也不過是楊盛姐姐的同學,大三而已!”

“但是我是服完兵役才念大學的!”他說:“我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

“二十三,這麼老?”她叫起來。惹來四周不少視線。

“別叫,別叫,”他壓低了聲音,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二十三歲不算老,不過比起你的十七歲,我算是老大哥了!”

“我還設滿十七歲,別把我說老了!”她扮個可愛的鬼臉。“我不喜歡老!”

“沒有人能永遠年輕的,”他輕歎一聲。“我也曾有過十七歲,那也不過好像昨日的事。”

“好像很傷心似的,十七歲時你失戀了?”她問得天真。

他沒有回答。過了一陣子,他問:

“等會兒你的司機會來接你?”

“不是我的司機,是爸爸的,”她搖頭。“我叫他別來,一定有人送我回去的,預定好了時間,我玩得不會開心、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