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夠了,夠了!”膽戰心驚地注視她不斷被染紅的裙擺,關孟海拔高了聲音,阻止她持續不斷的囈語。

乍起的喝聲震碎了最後一絲力氣,時轉運腿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

“時姐姐,時姐姐……”雪離哭喊著,摟住時轉運冰冷的身子,束手無策地眼看血跡在她的衣裙上不斷擴大。

“叫大夫!”謝仲濤聲嘶力竭地呼喊,“關孟海,我讓你叫大夫!”

“大少爺,大少爺……”康總管不住地乞求,“求求您,若再不叫大夫,轉運她,會死的……”

亂七八糟的聲音來自四麵八方,他的腦中混沌一片,觸目所及,是麵目猙獰的謝仲濤,是沒有生氣的時轉運,是張皇失措的雪離,是方寸大亂的康總管……

死有什麼可怕,早在十年前,他和謝仲濤,就已經在鬼門關晃了一轉。

他隻不過要回謝家欠他的,隻不過要一個心愛的女子,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取下腰間的佩劍,撚起那塊龍形翡翠,他凝視虛弱的時轉運,開口,語調苦澀:“我惟一的失敗,是晚了謝仲濤一步認識你。”

時轉運無力回話,泛濫的疼痛已經占據了她所有的意識,惟一的感覺,隻有徹骨的痛。如果能夠預知將來,那一日,在古意軒,她會選擇抽身離去,不與關孟海有所牽連,不會惹下孽緣,不會有今天的諸多事端。

“放了他吧……”用盡最後的力氣,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明明知道,這一切與他毫無關聯……”他當然知道,隻不過是尋到個借口,找到時機下手而已。

謝家運營廣泛,富可敵國。時日一久,必成朝廷大患,斬草除根,才為上策……

“關大人,您看,這——”一旁的指揮使上前,征詢關孟海的意見。

“去請大夫!”

“關大人,謝府已封,奉德公下令,任何人不得……”話還沒有說完,眼前銀光一閃,眼睛刺痛尚未退去,雪亮劍鋒已經抵在喉間。

周遭的錦衣衛見情況突然有變,一致轉向關孟海的方向,戒備地注視他的舉動。

果然對他有戒心,否則,名義上歸他統管的錦衣衛,為何會臨陣倒戈,對他虎視眈眈?

“我叫你讓謝府的人去請大夫!”關孟海環顧四周密切注意他舉動的錦衣衛,冷冷地開口,“時辰久了,我不擔保劍鋒不會有偏差。”

“關大人,你不要開玩笑!”

“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關孟海的劍,再向前了一分,“叫他們把兵器放下!”

形勢逼人,指揮使無奈地向後揮手。

“康總管,你立刻去請大夫——不,帶著她去,盡快!”見所有的錦衣衛放下了兵刃,關孟海對康總管發話。

“謝安,你快去把馬車趕過來!”得到自由的謝仲濤奔到時轉運身邊,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轉運,你醒醒,我是謝仲濤,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康總管,康總管……”遠處的回廊下,跌跌撞撞地跑來一人,帶著哭腔,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麵前。

康總管認出是先前吩咐代為照看太老爺的家仆,心一緊,上前拽住他的衣襟,顫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康總管,二少爺……太老爺,他、他仙去了!”

如晴空一道霹靂,怔愣了一幹人等。

“他死了?”謝仲濤盯著報信的人,心湖泛起漣漪,難以平靜。

恨了這麼久,怨了這麼久,聽聞他的死訊,為何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倒多了難以言說的情感?

“怎麼可能?我走的時候,太老爺明明還好好的。”康總管不相信地追問,難以消化這個事實。

“您走了之後,太老爺醒了,說了一句話。小的等候了半天,不見太老爺發話,喚了幾聲,也不見回應,一探鼻息,太老爺他,已經歸天了……”

康總管強忍悲痛,啞著聲音開口:“太老爺他,臨終前說了什麼?”

“他說:‘我對不起他們……’”

我對不起他們……

臉卜的肌肉不自覺地抖了抖,關孟海抬眼,恰好迎上謝仲濤看向他的目光,心下一震,匆匆別開臉,眼角的餘光看見一道白光襲來,他頭一偏,一把刀,貼麵而過,涼意襲人。

關孟海單掌貼上自己的臉頰,摸到一道血口。對麵利用他失神、趁機逃離他掌控範圍的指揮使舉刀向他,毫不客氣地開口:“關孟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叛奉德公的命令?今日,連你在內,謝府中人,一個也不能放過。給我上!”

錦衣衛得令,開始對周圍手無寸鐵的謝府眾人大開殺戒,肆意屠虐。

血光四起,慘叫聲此起彼伏,關孟海殺入重圍,護著謝仲濤一幹人,且戰且退。

一輛馬車從斜角衝出來,橫衝直撞直到謝仲濤麵前,駕馭者,正是謝安。

“二少爺,你們快上來!”謝安揮舞馬鞭,擊退了近旁的錦衣衛,焦急地催促。

關孟海和謝仲濤眼神短促交流,心有靈犀地一致合力將時轉運抬上馬車。謝仲濤一把拽住雪離,將她扔上車,隨即自己一個翻身上去,伸手向康總管,見關孟海揮劍又擊退一人,並無上車打算。

“我去開門,還不快走!”見謝仲濤盯著他,不自然的表情在關孟海臉上浮現,“謝仲濤,我是看在轉運的分上才——”

“小心!”

還沒有反應過來,康總管驚叫著,整個人,撲到關孟海的背上。隨即,關孟海隻感覺有一股溫熱的血液噴灑在自己的側臉。一個旋身,終結了偷襲之人,半跪在地,他將嘴角溢血已然斷氣的康總管輕輕放在地麵。

“走啊!”

關孟海驟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拍馬匹,駿馬受驚,不顧一切向前奔去。

謝仲濤緊緊攀住車門,駿馬狂奔,馬車顛簸不穩,紅漆朱門近在咫尺,眼看著,就要連人帶車一頭撞上去。

風在耳邊呼嘯,腦海中,記憶深處的畫麵與眼前的情景重疊起來,相似得厲害。

夾雜著碧綠光芒的利劍呼嘯而過,不偏不倚,剛好砍中門閂。粗大的橫木一分為二,頹然落地。

同一時刻,馬車衝向已經鬆動的府門,破門而出,沿街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