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我在問你的話!”

忍受不了她的這般姿態,關孟海大叫出聲。他一把扯住時轉運,將她半拉離開地麵,湊近了她的顏麵,額際已是青筋暴露。

“關孟海,你放開她!”謝仲濤的雙手不自覺地打上了麵前的刀戟。鋒利刀刃霎時沒入他的掌心,血跡染紅了刀柄劍身。

“關大人,我求求您,你放過時姐姐,放過二少爺吧……”再也看不下去的雪離奔過來,跪在時轉運身旁,低低抽泣著,不顧一切地拚命磕頭。

“大——關大人,千錯萬錯,都與二少爺和轉運無關,快意恩仇,就讓老奴一並承擔了吧。”康總管也跪了下來,“求您放過他們吧……”

“關大人……”

“關大人……”

“關大人……”

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關孟海四下望去,隻見謝府的下人紛紛跪下,希冀著他能夠放過謝仲濤。

“謝仲濤,你果然有本事,能夠叫這麼多人為你求情。”關孟海撒手,時轉運跌坐在地。

雪離急忙掏出手帕,捂在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不過,我奉勸你們死了這份心。仿造古玩,以次充好權當貢品,欺君妄上,罪無可恕,謝仲濤死罪難逃,殺無赦!”

“關大人……”聽他如此言說,時轉運虛弱地開口,示意雪離扶她站起來,“照你言下之意,謝仲濤他不是罪魁禍首。”

“為什麼?”關孟海詫異地看她慘白的麵容,不解她為何這樣說。

“因為——”

“轉運!”

謝仲濤瞪大了雙眼,喝止她的話語。手下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掌心中的利刃又深陷幾分,透過層層肌膚,割疼了他的心。

震耳欲聾的聲音,像極了他平日間的暴怒。時轉運回望謝仲濤,臉上忽然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為你消災劫難,為你趨吉避凶,如果這是劫數,要承受的人,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不,轉運,我求你,不要!”凝望她的眼,安然寧靜,明白了她意欲何為,謝仲濤嘶啞著嗓音,頭一次,完全沒有顧忌顏麵地低聲請求。

當做沒有聽見,時轉運轉過臉,收斂了笑容。腹中的絞痛又加劇了幾分,逼得她不得不彎腰捂住腹部才能暫時鎮緩疼痛,迎上關孟海疑惑的眼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義無反顧地回答:“仿造貢品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你說什麼?”關孟海震驚之後,是全然的不相信,“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將罪責盡數攬到自己身上,就可以為謝仲濤脫罪,保他平安無事?”

“我沒有為他脫罪。”時轉運平靜地回答,“若是關大人不信,我可以當場證明。”

“我不需要證明!”關孟海不客氣地斷然拒絕,有些心浮氣躁,隱約覺得,若是答應了時轉運的請求,她將會被拉入這渾水之中,再也無法脫身。

“慢!”

這一次出聲的,是始終跟在關孟海身邊的一名指揮使打扮的錦衣衛。他看了一眼關孟海,慢條斯理地開口:“關大人,依下官之見,還是讓這位姑娘證明一下才好。”

“什麼意思?”關孟海回頭看他,臉色不甚好看。

“關大人不要誤會,奉德公曾再三囑咐,萬不可有差池。下官也不過是謹遵奉德公命令行事而已。”

一番話,堵得關孟海啞口無言。

見關孟海不再反對,他問時轉運:“你要如何證明?”

“很簡單。”時轉運的目光梭巡,落在他的刀上,“這位大人,能否借佩刀一用?”

指揮使略微考慮,解下佩刀,遞給她。

時轉運咬牙,忍住腹痛,接過刀。

“時姐姐……”雪離挽著她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冷汗,聲音顫抖。

她已經別無選擇了……低頭,從衣袖中拿出隨身帶著的白玉觀音,她凝視沒有五官的麵部,手起刀落,刹那間,雕刻有聲,玉屑墜落。

手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刀在玉石上遊走。刻出的麵相,少了圓潤,多了俊秀;繪出狹長的雙目,少了慈悲為懷,多了朗朗明淨眼神;描出的微翹的嘴角,少了端莊,多了笑意……

少了深沉明睿,多了俊逸朗然,手中的雕塑逐漸成形,不像是神,到更似一個人——

水易寒,形態萬千,化冰為堅,心可固,意可堅……禍福劫難,隨緣看淡,今後何去何從,姑娘自當慎重。

朗朗的笑容,洞悉先機的眼神,香雲寺的那次相遇,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必然的關聯?

禍福劫難,隨緣看淡,何去何從?她選的,卻是踩在刀尖,無路可退。

退一步,就意味著謝仲濤的死!

最後一刀落下,她罷手,連刀將手中的雕像遞給那名指揮使。

關孟海瞥了一眼觀音像,精致細膩的五官,惟妙惟肖,正準備接過細看時,莫名的怪異,感覺那雙眼睛忽然動了動,嘴角泛起嘲弄的笑容。

火燒火燎地抽回手,再看去,雕像靜靜地躺在指揮使的掌心。

“區區雕像一個,能說明什麼?”他開口,壓抑心底躥上來的寒意,語帶斥責。

“我十二歲入謝府,學字、學畫;學臨摹之法,學雕刻之術;學陶器仿製,學紙張做舊……”腹中的疼痛在逐漸蔓延,有一股力量,生拉活拽,執著地要將什麼東西拉住她的體外,“我懂名家畫法,懂古玩鑒賞,仿造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你!”他已經無法再言語其他,隻能這樣一直瞪視她。

謝仲濤一臉木然,任憑鮮血從掌心留下,淌過刀刃,再慢慢地落到地麵。

雪離捂住了臉,康總管潸然淚下。

四周無聲,時轉運強撐起虛軟的雙腿,要自己站起,向關孟海走近了一步,“若是關大人不相信,請賜筆墨。就照著方才的字畫,我當場臨摹,如何?”

“你!”關孟海倒退了一步。

“如果這還證明不了,那麼,請關大人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將謝家進貢的‘贗品’盡數複製,毫厘不差。”

她刻意加重了“贗品”二字,蒼白的臉上顏色盡失,掩飾不住的嘲諷盡現,像極了那尊雕像。那樣的表情,一時間,居然叫關孟海無地自容。

腹中又是一股陣痛,之後,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自她雙腿間緩緩流下,她低頭,撩起裙邊,鞋襪上濡濕一片,是刺眼的殷紅。

“如果還是不能……”心下了然,未知的重要的東西已然離她遠去,生命力逐漸流失,她感覺抓不住麵前虛晃的焦距,頭重腳輕,好似遊走在雲端,飄飄然,不知將要往何方去,“你可以問康總管,問古意軒的周掌櫃,問東街的劉老爺,他們都是人證,能夠證明造假的是我,而不是謝仲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