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大門緊閉,錦衣衛如潮水一般蜂擁而至,封鎖了所有的出路。一隊人馬,將謝仲濤封堵在一個小小的圓圈中,如林刀槍,齊齊指向他的咽喉,令他進退不得。

眼下的情形,令時轉運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噩夢,那個令謝仲濤人頭落地的噩夢。

“老天爺——”身後有康總管抽氣的聲音,“你們要幹什麼?!”

駐守謝府大門的錦衣衛左右散開,正中間,走出了身著官服的關孟海。他看了一眼謝仲濤,再望向站在房廊下麵色蒼白的時轉運,冷冷開口:“謝府進獻朝廷貢品,古玩玉器,盡數偽造。謝仲濤欺君妄上,論罪當誅!”

“關孟海,你信口雌黃!”謝仲濤怒視關孟海,憤然大喝,脖頸處的兵刃又上前了幾分,逼得他不得不住嘴。

“我信口雌黃?”關孟海反問,隨即拍手,身後隨從抬出一個大木箱。他掀開箱蓋,指著內中物品,“你居然敢用贗品充好,膽子果然不小!”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存心給我安上罪名,調包之計,對你來說易如反掌。”謝仲濤冷笑,“怪我麻痹大意,當奉德公已放我一馬,所以掉以輕心。我早就該料到,舊恨新仇,你怎麼可能放棄大好機會?”

聽聞他言,關孟海一步步上前,示意周遭錦衣衛散去,他站定在謝仲濤麵前,瞟了一眼遠處的時轉運,湊近謝仲濤的耳朵,以隻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語道:“你說得對,我不可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除非無路可退,否則決不輕言放棄。’你根本就配不上轉運!”

謝仲濤瞪著關孟海,揮拳打向他,卻被他牢牢拽住。

“隻要你死了,隻要謝家不複存在,轉運她才能不受你的禁錮,不受謝家的拖累。”隻有他能夠幫轉運出頭,為她重獲自由。

甩開謝仲濤的手,他慢慢後退,左右人馬立刻上前,再次團團圍住謝仲濤。

“奉德公有令,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即當就地正法,殺一儆百,以儆效尤!”關孟海慢慢抽出腰間長劍,舉到高處,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圓弧,眼看就要落下。

“等一等!”

生死一線之間,猛然有人大喝。關孟海和謝仲濤不約而同地應聲尋去,看到站在房廊下的時轉運衝下台階,朝他們奔來。

“時姐姐!”雪離想要拽住時轉運,不想卻被她一把揮開。

腳步虛浮,有些不穩,但時轉運還是強撐著,警告自己不能倒下。

一步落下——時轉運,陰年陰月陰日生,破宮之相,水命之生……

二步落下——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保護之中,要證明的,是我庇護你,保你一生平安康泰;而非你保護我,替我消災除禍。

三步落下——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帶走你。

四步落下——我不信神鬼。隻因為這是你送的,我願意珍藏。

五步、六步……

每落下一步,印下的,是與謝仲濤一點一滴相處的痕跡;每抬起一步,都覺得舉步維艱。

上蒼呀,不是說她時轉運,是謝仲濤的轉運之星,能夠為他消災除厄嗎?為什麼關鍵時刻,她什麼都無法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死亡越來越近?

世上真有鬼神嗎?在何地,在何處?她向菩薩祈福,為什麼謝仲濤還是未得到庇護?

她不要他死,不要眼看著他人頭落地,從此陰陽相隔。

“轉運!”

隔著刀槍,她看內中的謝仲濤,無視他語調的犀利,步步上前,無視麵前的刀槍林立,指著地上的箱子,轉向關孟海,執意道:“讓我看看。”

關孟海掃了時轉運一眼,彎腰,將木箱推到她麵前。

時轉運拿出其中的一幅字畫,展開翻閱,數年來的功底,隻一眼,她就可以斷定,這是贗品,不是謝府庫存的真跡。

手在微微顫抖,她抱著十二萬分之一的希望,最終還是落空。

謝仲濤不會如此糊塗,真假不辨;謝仲濤不會將自己的生死當做兒戲,謝仲濤不會把整個謝府家業當做陪葬……一切都不會,那麼剩下的,隻有一個可能——她緩緩抬頭,盯著關孟海的眼睛,“你是故意的?”

對時轉運的問話不置可否,關孟海上前一步,抽走她手中的畫卷,扔回木箱。

“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質問關孟海,聲音在不斷發顫,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窖,冷得寒心透底。

“你該知道答案的,不是嗎?”關孟海逼近她一步,“如果我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選誰?”

“你!”時轉運震驚地抬頭,恰好望進他眼眸深處,炯炯的眼神,狂熱而執著。

“轉運,你會選誰?”關孟海再上前,逼得她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

“關孟海,你不要欺人太甚!”

轉過頭,見被團團包圍的謝仲濤的脖頸間,因為暴喝震怒而微有動作。結果,被鋒利的刀刃拉開了一條血口,他似乎毫無感覺,隻是血紅了眼睛,狂怒地咆哮。

“不,不要!”她叫,要他不要再肆意妄為。他的傷口觸目驚心,心一緊,一陣絞痛襲來,腹部劇烈痙攣起來。

“轉運!”關孟海無視謝仲濤恨之入骨的眼神,聲音忽然放得異常柔和,“想想吧,何苦要跟著謝仲濤,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我這是在救你呀……”

死不了心,斷不了念,對時轉運,他無法放手。隻要她心甘情願地跟隨在他身邊,他可以不計較過往的種種,給她新的生活,以及——對她無限的憐惜。

見她咬緊了牙關,冷汗涔涔,他臉上堅硬的線條不由得放柔,握慣了兵器的手,不自覺地伸向她,想要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隻要她願意,弱水三千,他隻取一瓢而飲……

“關大人!”猝不及防,時轉運忽然跪下,匍匐在地麵,不住地向他磕頭,“我求求您求求您,放過二少爺吧……”

她的頭撞擊在堅硬的地麵,一下又一下,鏗然作響。身體一起一伏之間,額頭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慘不忍睹。而她,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隻是一個勁地磕頭,連帶不住地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

沒有預料她會有這樣的舉動,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她的頭頂上方,可是心底湧上的所有溫情,如同在三九寒冬之際,乍然冷凝成冰。

“為了他,你居然可以犧牲到如此地步,值得嗎?”悄然握緊了拳頭,關孟海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時轉運,強迫自己狠下心腸,當沒有看見她受創累累的額頭。

“求求您,求求您……”跪在地上的時轉運置若罔聞,隻是不住地磕頭,不住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