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健人隻盯著他,一字一句。
“所以,敬輝死,我也會死,隻有敬輝好好地活著,我也才能好好活著,因為……他是生命的全部承載,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天使,也是我勝過一切的最特別的存在。”
“阿健!”
震驚與狂喜頓時席卷了敬輝的身心,渾身的細胞都在為狄健人的這番話打著抖,過多的喜悅令他的心差點因負荷不了而停止跳動。
他聽到了!
這原以為隻有在想象和睡夢中才能聽到的話竟會從狄健人口中說出來!竟能這麽真實地傳入自己的耳朵!如果這一切隻是夢,那麽他寧願永遠沈浸夢境之中再不醒來!
激動得正要擁上去,卻被狄健人格開了。
“聽我說完。”
狄健人冷靜地道。這些話是經過幾番細心地思考之後才得到的結果,所以他要認真地說完每一句。
“或許我不能對你產生你所希望的那種情感,但我絕對可以說,我喜歡敬輝,非常喜歡,甚至勝過喜歡爸爸,喜歡康人,而且也不僅僅止於朋友、兄弟、親人,這是一種超越所有更勝於愛情這等俗物之上的無可替代的情感,日後縱使是我的親人,我的戀人,我的妻兒,都絕對不會超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阿健!”
敬輝已是淚流滿麵,太多的感情盛在心中,漲得滿滿的,已經不能簡單地歸為感動和歡喜了,複雜得說不清,道不明,隻有化為不盡的淚水,一瀉而出。
夠了!有這番話,他還求什麽呢?
他是阿健的唯一,阿健也是他的唯一,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得知他在最心愛的人心中的地位是如此的獨一無二,超乎所有,甚至淩駕於愛情之上,他又何必自尋煩惱?
他願把所有的生命獻給他!
“阿健!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一直愛你,直到老死,不!一千年,一萬年,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
在狄健人懷中,他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不管阿健對他有沒有愛情,他都會永遠地愛著他!
他要這份愛成為一個永恒的定律,亙古流長!
生生世世。
***
第二天一大早,把敬輝勸去上課後,狄健人自己卻匆匆趕往醫院的方向,怎料在半途中被某人劫持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你幹什麽!我要去醫院看病人耶!”
狄健人邊掙紮邊叫。
陶宇桓的臉色不能說不好,而是非常非常的不好。他絲毫不理會狄健人在後麵的叫罵,硬是將他給拖到樹林子裏去了。
“喂!”
等他大爺終於停住腳步後,狄健人氣得丟開鉗製,一邊甩著被揪疼的手,一邊不客氣地瞪向他。
一大早發什麽神經?擺這種棺材臉,他是哪裏得罪他了?
陶宇桓不言也不語,一雙陰霾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擒住他,濃鬱得仿佛沒有攪開的黑咖啡,有一種無名的情感正在裏頭慢慢蒸騰。好似要被吸進去般,狄健人竟差一點移不開目光。
氣氛不佳地對看了N秒之後,狄健人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有什麽事?沒事的話,我要趕去醫院看邵雲!”
他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浪費時間就等於浪費是生命!
陶宇桓卻預防他溜走地率先扣住他的手腕,沈聲道:“放心,那個人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現在急於解決的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他不容許他心有旁騖,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叫什麽邵雲的就先閃一邊去!
什麽叫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他可不可以說話不要那麽刻薄!
狄健人惱恨地給了他一眼,口氣不善地道:“那你想幹嘛!”
把他拉到這來就為了給他臉色看?
瞥向那隻被扣住的手,忽然氣惱地發現陶宇桓的手比他的大好多,難怪每次都能輕而易舉地製住他。
真是不甘心!
越想就越不爽,更不爽的是從那掌心傳來的熱度竟趁他不備之時竄入了他的心底,迫使他想起昨天由於他半途逃跑而沒來得及完成的對話,臉上立刻閃現兩抹紅雲,快得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陶宇桓的目光緊鎖著他,忽然拿起他的一隻手按到自己的心口,驚得狄健人忙要抽開,卻被按得死緊。
“你、你做什麽!快放手!”
不知怎麽搞的,從那一天雨夜起,他覺得陶宇桓越來越奇怪了,加上昨天的事情,連他自己也變得奇怪起來。或者該說,奇怪的是他對陶宇桓的反應?
本來就不怎麽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現在更是渾身不對勁,因為麵對任何人,他都能夠鎮定自若,一切盡在掌握中,惟獨麵對陶宇桓,他不得不方寸大亂,因為他壓根猜不透對方下一步將要做什麽。正是這種無法掌控的心慌令他難受,而且非常非常的……
不舒服……
不對,還是用奇怪這個詞比較準確!
陶宇桓不放手,仍盯著他。
“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麽?”
狄健人胡亂地說著,使勁想把手抽回來,陶宇桓卻堅實地握著不放。
“我的心在和你說話。”
他說,眼裏浮現出一縷莫可奈何的悲苦。
狄健人一呆,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那仿佛被烈火焚燒過的沈痛表情。
“我的心在問,為什麽我愛的那個人總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為什麽可以這麽輕易地就把我的告白丟到腦後,為什麽他看不到有人在為他傷心流淚,為什麽他老要做一些讓人為他捏一把冷汗的事情,為什麽他總非要我心痛不可,為什麽……”
狄健人聽不下去地大叫起來。
“拜托別那麽誇張好不好!我又還沒死……”
他那該死的是什麽表情?好像他欠了他幾百萬似的,尤其那雙眸子瞅得他的心竟也背叛地跟著內疚起來……
內疚?!
他幹嘛內疚?他又不是他生身父母,要內疚對象也不該是他呀!
莫名其妙,他都說沒什麽了,他還那麽激動幹嘛?
“不準說死!”
陶宇桓暴喝一聲,雙手越過狄健人的耳邊,將其困在自己與樹幹的狹窄空間內,緊逼著那雙錯愕的眼,他的心狠狠揪痛著。
“這一點都不誇張!你有沒有想過若有個萬一,你就……”
害怕地無法說下去,一想到有什麽意外會在狄健人身上發生,他就痛得直抽冷氣。
“為什麽你要做這麽危險的事?!難道你真的認為我不會心痛不會在乎嗎?或者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愛你?!”
更過分的,他居然還是和嚴敬輝那白癡小子一起跳!
這算是殉情嗎?
“如果你正是要以傷害自己的方式懲罰我,那麽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做?!我真的會為你瘋掉!你是不是真的恨我恨到非要我心痛而死不可?!”
捉著他的手,陶宇桓心寒地嘶吼著,慘痛欲裂。
仿佛被龍卷風侵襲過似的,狄健人完全被那揪心的痛喊與因憤怒和悲傷扭曲的表情驚呆了。麵對一聲聲幾欲淚下的瘋狂質問,他竟一句也無法反駁。而最令他震驚的,是那雙眼,黑到地獄深處的眼,被怒痛與狂亂席卷的眼,因生生不息的焰火,四處飛煙。
他從沒認真想過陶宇桓的感受,也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強烈,更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欲死不達的痛苦神情。雖然陶宇桓說過愛他,但狄健人還是情願認為這是一時的錯覺或是誤會,畢竟他們的關係還稱不上改善,而且相處的時間頂多也隻有半年,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另一個人有如此深的情感?
突然呼吸一窒,一股巨大的力量將狄健人壓進了一堵堅實的肉牆中,一種強勁有力的,狂亂的,熾熱的,難以平複但又無法爆發的氣息瞬時困住了他。
仿佛來自海底的火焰。
被這火一般的氣息擾得心神紊亂之時,耳邊又再度響起陣陣如泣如訴的乞求,低啞有如海獸的哀嚎。
“拜托……!再也不要……再也不要那樣做了……我求你!算我求求你!”
他的心……真的無法承受這麽多的疼痛啊,目睹狄健人跳樓的那一幕,他幾乎想立刻殺了自己!
那種被野獸撕咬的痛苦,被刀刃穿透的絕望,在那一刻,從頭到腳貫穿了他!
徹徹底底。毫無保留。
被這麽個大男人抱著哭泣,不知該說滑稽還是恐怖。
狄健人一下慌了起來,忙推拒著他。
“喂,你、你沒事吧?除了跳樓我可什麽都沒做,你又何必……”
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堵住了。
什麽叫除了跳樓什麽都沒做?這隻笨小貓!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統統都做了,竟然還敢強詞奪理!
氣憤於狄健人的話,陶宇桓本想藉由吻來給予一點小小的懲罰,但當觸到那兩片如泉水般甘甜的嘴唇後,大腦就立刻忘了一切,徑自沈浸在那如天堂般美好的感受之中。
竭盡一切溫柔地吻著,小心翼翼,生怕褻瀆了這份難得的聖潔,又難掩激情,一寸一寸地深入,找尋到那甜蜜的來源……
如此的銷魂蝕骨,如此的意亂情迷,卻又如此的令人身心皆痛!
隻為了那躁動不安的情河欲海!
懷中散發出來的氣息誘人得令他差一點獸性大發,恨不得馬上剝去一切束縛,深深地進入到這完美無暇的身體中去,盡可能地掠奪一切甜美的甘泉!
但同時他也為這越矩的想法感到羞愧,曾幾何時,他竟這麽不懂得控製自己!
一碰到狄健人,什麽理智都飛了,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碰不到的時候隻渴望著能觸一觸那隻手,一旦碰到了又渴望著抱一抱那令他夢縈魂牽的身體,一旦抱到了又渴望著吻一吻那兩片對他而言是致命誘惑的嘴唇,一旦吻到了又渴望著能夠進一步地深入……
簡直與禽獸無異!
然而小虎皮貓又是如此的保守與純潔,使得他愈發為自己難以控製的欲望而羞愧萬分!
狄健人則當場傻了眼,如遭五雷轟頂般動彈不得,嘴唇上傳來的溫度與力度是如此灼燙強勁,令他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不同於以往經曆過的吻,猶如春雪融化,帶著溫陽的味道,一點一滴,沁入心底……
融入每個細胞的最深處……
一直觸到神經的末梢……
不同於親情的溫柔……
不同於友情的模糊……
不同於敬輝所帶來的安心……
不同於……
細細的吻渴求地來到頸脖周圍,不知饜足地留下一個個粉紅色的印記,臉頰、耳朵、鎖骨……
還有……
狄健人陡然驚醒,一把推開了陶宇桓,疾步後退,一臉的惶恐與不信,不信自己方才居然任由擺布而毫無反抗,不信自己居然沒有產生受到侵犯的憤怒,不信自己居然也耽於其中,不信自己體內居然……居然有一種奇妙的東西隨著這個男人的吻而慢慢撩起……
天!
他忙打斷思緒,痛恨地大罵著自己不知廉恥,想要極力恢複正常的自我,然而那吻的灼熱卻依然在唇上殘留不去。再看陶宇桓,那又是什麽表情?一臉的受傷,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包含著數也數不清的自嘲、失望、懊惱、氣憤、傷心……
以及無限的苦痛……
心神一震,狄健人忙移開目光,不敢直視那眸中無言的質問。忍住想要用力抹去唇上殘留的那股燥熱的衝動,他如鋒芒在背,熱流正迅速地擴張到全身,感覺整個人在那無聲的注視下都化為了一簇炭火。
怎麽會這樣呢?
又羞愧又害怕,腦子全亂了套,張口也罵不出任何的話。更令他害怕的,他居然沒有感到生氣,什麽感覺都有,惟獨沒有針對陶宇桓的氣憤……這是什麽道理?!
他侵犯了他耶!為什麽他不生氣?
一時間,狄健人隻想盡快地逃離這個怪異得令他毛骨悚然的男人身邊,才轉身提腳要跑,身後卻傳來一句低沈的問話。
“你是純粹討厭我還是因為我們同是男人才感到厭惡?”
狄健人的步子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吭聲。
陶宇桓掐緊了拳頭,心碎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來,痛得眼前一黑,腿也差點軟了下去。一心念著狄健人的他,昨晚根本沒有回去,一直在外邊徘徊到天亮,就為了等狄健人出現,為了等這隻狠心而又殘酷的小貓……
強迫自己站穩,閉了閉眼又睜開,一抹精光乍現,他語氣堅決地道:“不管是哪種理由,也不管你躲到何處,都休想我會放棄!我會一直追隨到底,至死不悔!”
他一生一世的愛戀,絕不可以這麽輕易就夭折。錯過將是不盡的遺憾,放棄將是無窮的愧恨,因此不管小虎皮貓身在何處,縱是到地獄,下黃泉,他也一定會馬不停蹄地追上去!
因為他不相信有人比他更愛他,也不相信有誰可以比他更好地保護這隻暴烈的小貓,更無法忍受小貓愛上其他的人,惟有在他的視線之內,方可令他放心。
像聽到了一個駭人的新聞,狄健人仿佛受驚的兔子,頭也不回地逃出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