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逃跑(2)(2 / 2)

黃翔,從我們走過的路看,某種意義上,人與人能溝通和理解嗎?至少我想你會同意我的看法,不能理解和溝通。就像我們不能理解“兩伊”戰爭一樣,整整打了七年,緊張局勢還在加劇,天文數字般的黃金變為成噸成噸的鋼鐵,向自己的同類砸去。誰也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既然如此,我們就應該毫無怨言地灰心,不要過多地損傷腦細胞,也不冤枉國家發給我們的工資。相反燈蛾撲火的悲壯事實會預示我們早早嗚呼。這樣的話,太平洋東岸的藍眼睛,隻能用口哨和咿裏哇啦地亂叫為我們的屍體唱挽歌,因為他們不能用確切的語言來講這些故事。這些故事發生在他們爺爺的爺爺的時候,他們早就把那個遙遠的年代忘了。普遍地講,他們目前最關心的,是如何使自己不得艾滋病,而我們關心的,是否有女人愛我們。同出生在一個星球上,一海之隔會有兩種不同的觀念。說穿了,我們出於偶然的機會來到這個世界,降生在哪裏並不重要,和誰結婚又有什麼兩樣,生命太短暫了,千萬不要冤枉自己,應該珍愛這今後的時光,心平氣和地玩個痛快,真真實實地笑,痛痛快快地哭。

你不是喜歡旅遊、冒險,喜歡足球、拳擊,喜歡扯嘴皮和淋雨嗎?這些東西除了我還有誰了解得更清楚,陳蓉嗎?記得八三年那個冬天的夜晚不?我們看完電影返校,我的嘴饞,看見那熱氣騰騰的酸辣粉,就牙根發酸,可我們褲兜裏的錢加起來才七分。天哪,該死的七分,但我們卻在寒冷的大街上,跺著凍僵了的腳,那呼出的熱氣和爽朗的笑聲,衝淡了一切悲涼,你還深深地對著酸辣粉攤做了個飛吻。這些笑裏帶苦的故事,講出來會聽到什麼反應呢,你和誰有這樣的鏡頭,和陳蓉?大概從來沒有在這種毫無麵子觀念的情調下,開心地玩耍吧,它充滿了詩意。

黃翔,說了這麼多,換一個人是不會說這麼多的。世界上有誰這樣了解你,特別是你的內心世界,是陳蓉嗎?今天我是徹底不怕得罪你了,你恨我都行。我在動筆之前,一直在責備自己太討厭,但畢竟我們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鐵哥們兒,如果不勸你,我良心過意不去。這一點上,我們失去的太多了,失去了個性去順應一個個智力低於我們的人的意誌,這是我們的悲劇,而我們還心甘情願地去描寫這個悲劇。

我能描述你從那微笑的紅玫瑰上,怎樣采下了一月二日的那個可怕的歌謠,那微笑的花朵和棘刺的花枝,給你的災難太深重了。我能描述那個已經把心交給了你的人,怎樣背信棄義,隻有我們朋友閃亮的煙頭,燃燒著怒火。即使我死了,投胎為野獸,那我也要用獸語翻譯荷花池邊恐怖的謠傳。不再說了,那麼今後的歲月由誰寫呢,我們認為應該是一位真正配得上稱作妻子,但現在還是小姐的姑娘來寫,這是我們所有朋友的願望。

黃翔老兄,忘掉該死的過去,過去的混賬,隻有現在才是真實的,而現在又該怎樣呢,及時行樂。希望你給我盡快來信,告訴我你三年的一切。

你的朋友:馬·唐老鴨

讀完兩封信,黃翔揉了揉澀得發幹的眼睛,心情出奇地平靜。畢竟,我們隔得太遠了,黃翔心裏想著:你們每天看見的是灰色的高樓,聽到的是喧囂,而我生活在藍天和草地之間,感受到的是大自然的靈性,在寧靜中巍然矗立的白塔和飄動的經幡上抖動的傳說。他閉上眼睛,過去三年的一切紛至遝來,擠得他的頭都快炸開了,本來他讀到信的最後幾行時,那信箋紙上的字,時小時大,他就意識到自己喝多了。現在,太陽穴猛烈地跳著,還不停地打酒嗝,這陣酒嗝害得他胃裏難受,想嘔吐,他大口大口地往嘴裏灌冷水,胃裏帶著濃烈酒氣的,拚命向上湧的“醪糟”,被吞下的冷水壓了下去。他一頭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