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珩是在繁重的工作中,接到弟弟的來電的。
沉著臉收起手機,他迅速結束和委任人的會談,駕車直驅鄰近他公寓的某家醫院。
搭電梯到弟弟電話中提及的樓層,剛走出大門,迎麵就是一記重拳揮來,焦珩閃避不及,背脊重重撞上牆壁,公事包也摔落地上。
他沒動怒,抽出手巾抹掉嘴角的血,冷冷打量麵前的高大少年。
「你是誰?」他確定他們並不認識。
「他朋友。」
少年隻說了簡短一句話,也沒言明「他」是誰,但焦珩一聽就明白了。
「你膽子很大,敢對律師動粗。」他哼了聲,彎腰拾起公事包。
「我揍的是強暴犯,不是什麼律師。」阮苑森冷道。這男人容貌和某隻潑貓驚人的相像,所以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
「強暴犯?你是法官嗎?事情還沒下定論,最好別亂詆毀,小心禍從口出。」焦珩不悅警告,越過對方走入病房。
焦珣正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看著病床上沉睡不醒的男孩。皮鞋擊地的聲響驚動了他,他立刻回頭,漂亮的臉孔微微扭曲,用幾乎是含忿的目光瞪著他的大哥。
「你也要揍我嗎?」焦珩垂下眼睫,麵無表情的端詳床上少年。「沒人告訴我他是你同學。」
焦珣木然半晌,眼神逐漸轉黯,搖了搖頭。
「……我更想揍我自己。」
如果沒讓紀攸茗喝酒就好了。如果沒要他睡大哥的房間就不會有事了。如果他沒有半夜跑出去,丟紀攸茗一人在家的話……
太多太多「如果」,說再多也無濟於事。嚴酷的事實就擺在眼前,無法改變,無力挽回。
回想起方才替紀攸茗換衣服時所見,他從齒縫間迸出聲音:「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該做的都做了。」見與自己相似的鳳眼狠狠瞪來,焦珩不為所動:「要聽細節嗎?」
「你……!」
「等你同學醒來,打電話給我,我們需要談談。」他不想浪費時間跟弟弟吵無謂的架,徑自拿出一張提款卡,放在桌上。
「不夠再跟我要,務必給你同學最好的治療。哥還有庭要開,得去法院一趟,先走了。」
「等等!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工作?」焦珣一拳擊在桌麵,震得卡片往上彈跳一下。
「這跟心情有什麼關係?工作歸工作,私事歸私事,我的委任人隻會關心我在法庭上的表現,關心我能不能維護住他們的利益,可不會管我的心情好不好。」
焦珩瞟了幺弟一眼。「小珣,感情用事是愚蠢幼稚的行為,哥一再告誡過你的,你忘了嗎?」
「我就是感情用事,我就是愚蠢幼稚,怎麼樣?」焦珣咬牙道:「你都把他弄成這樣了,還要我多理智!?」
「都是我的錯嗎?」焦珩冷冷反問,見他很快把臉別開,又道:「放心,造成你同學的傷害是事實,他的事我絕對會負起全責。犯不著為了一個外人傷兄弟和氣。」
語畢,他轉頭往門口走去。
剛才打他一拳的少年就倚在門邊環胸看他,他傲然回視,擦肩而過時道:「有資格揍我的,隻有床上那小子,其他人想都別想。」
「你不了解他,才會說這種話。」阮苑森搖頭。
「了解?」仿佛覺得這個詞很可笑,焦珩輕蔑的扯扯嘴角,頭也不回離開病房。
「……那家夥從以前就是這副德性?」阮苑森皺眉問。他知道焦珣的爛個性是從何而來的了。
「他隻是嘴巴壞。像他剛才挨你打卻沒回手,表示他覺得那是他應該挨的。」焦珣低聲道:「我哥是那種挨人一巴掌,就一定要把對方左右臉頰都打回來的人。但如果是他欠人家,他也會加倍償還……」
「是嗎?」阮苑森完全無法苟同。「如果真是這樣,你哥要還紀攸茗的,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
焦珣仿佛也對自己說的話感到迷惑,將頭埋入雙手,緊抿著唇不再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
***
拜科技發達所賜,紀攸茗不用和造成他巨大噩夢的男人同處一室,也能藉由視訊設備,進行雙方麵對麵的交談。
盡管如此,他的目光始終低垂著,不曾投到麵前的電腦螢幕上。
焦珩看看被退回來的空白支票,再瞄了眼螢幕裏男孩垂下來遮掩住五官的發絲,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你覺得支票不方便,我可以改用現金給你。」
「……」
「喂!你說話啊。」他不耐的敲了下桌麵。
「不用……」紀攸茗一抖,囁嚅道:「你什麼都不用給……」
「所以?意思是,你決定要告我?」
「……?」他茫然的抬了下臉,一觸及男人的鋒利視線,立刻像碰到高溫般迅速彈開。
焦珩哼了聲。
「小鬼,今晚我們犧牲用餐時間坐在這裏,就是要做個談判,既然你不想讓父母或其他長輩知道,打算自己處理,那麻煩請你進入狀況一點。」
「哥,口氣能不能別這麼凶?他畢竟又不是大人,什麼都不懂是正常的。」焦珣忍不住插嘴。
明明對不起人的是他哥,怎麼現在情勢好像顛倒了一樣?
「你閉嘴,我是跟他說話不是跟你。」若不是弟弟堅持也要在場旁聽,他早把他趕出去。
焦珩把視線又轉回到紀攸茗身上:「如果你還弄不明白,那我再說明一次。基本上你有兩個途徑可考慮。第一,和解。由我以金錢賠償你的身體和精神損失,價碼隨你開,一切可以再談。基本上隻要不是太離譜的數目,我都可以支付給你。
「第二,提出刑事告訴。『強製性交罪』依法可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做兩次以上以連續犯計,通常得加重二分之一刑責,加上你又是未成年,刑罰可能會更重。
「你可以去告我,運氣好的話,我事務所的招牌不但全毀,還得吃上幾十年牢飯。」
他冷冷說完,將上身前傾一些。
「前提是,你真能獲得勝訴。這次的事件隻能算意外,不是我蓄意所為,我也對你的身分毫不知情。你想告贏我,需要的運氣可能不隻一點,而是很多,過程也將非常耗時耗力。
「一般在我處理的類似案件中,原告最後都會選擇和解。如何?你的想法是?」
幾分鍾過去,小鬼仍是垂頭靜默不語,他仿佛在對一顆黑色圓球自言自語,浪費他的唇舌。
焦珩往椅背一靠,伸手將領帶扯鬆,五指插入一絲不苟的發中爬梳了下,從散落的發絲間抬眼斜睨那顆球。
「就算你怕我,嘴長在你臉上,用自己的嘴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有這麼難嗎?昨晚也是一樣,早點說清楚你是小珣同學,我聽到他名字自然就會停手,光會哭哭啼啼,誰知道你在哭什麼?」
「哥……」焦珣聽不下去的出聲,想再說些什麼,衣角卻被輕拉了下。他訝異回眸,雙唇同時闔上。
「我……我不想告你。」紀攸茗低聲道。
焦珩喔了聲,靜待下文。
「你說了這麼多,其實我也聽不大懂……反正,我什麼都不會做……」
「很好,那你開個和解的價碼吧。」焦珩道,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兩片微微蠕動的薄小嘴唇上,想起自己曾無數次強迫男孩接受自己近似啃咬的親吻,甚至失控的撬開男孩下顎,在那狹窄的腔室裏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