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旁的某條暗巷裏。
循著吵鬧聲而來的阮苑森,原本預期看到的,並不是這樣的景象。
「你要自己撞,還是我抓你的頭撞?」
幾具男性軀體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唯一站立著的焦珣,身上的龐克T恤已經被粗暴撕開來,露出震呆一眾人的平坦胸口。
裂成兩半的黑白骷髏頭圖騰上濺了點點鮮紅血跡,看起來好像原本就有的裝飾一樣。
「不用麻煩……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跪伏在地上的男子抖著聲音說,咬牙閉上眼睛,對著麵前的牆壁用力撞了兩下。登時一陣頭昏眼花,差點沒昏倒。
「太小力了,少爺,你沒吃飯啊?還是我幫你吧。」
焦珣懶懶一笑,五指陷入男人發裏,抓起他頭顱,對準磚牆上一處沒砌好的突起就是一輪猛撞。
男人慘叫不絕,一開始還很淒厲,之後逐漸變得微弱,但施暴者好像沒聽見一樣,執意重複著手上的動作。直到另一隻大掌伸來,抵在已經半昏迷的男子額頭上。
「可以住手了。再打下去,他真的會沒命。」
「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扁!」焦珣已經打紅眼,眼底滿是狂亂之色。
這家夥怎麼回事?阮苑森暗暗皺眉,道:「冷靜點,打死他對你沒好處。」
「我爽就是好處。」
「你不是想去告發我?」他試圖提醒他:「殺人罪和非法打工,你覺得教練會要誰先滾?紀攸茗以後絕對也不敢再接近你。」
兩雙眼對峙許久,泛紅的那雙逐漸恢複清明,焦珣重重一哼,終於鬆開糾結於指間的頭發。
男子失了箝製,登時軟倒於地,頭上鮮血緩緩淌出。
「瘋了你。」
阮苑森蹲下來,檢查男子傷勢,決定打電話回酒吧請人來處理。他跟焦珣幹過架,當時這女人臉出手根本沒這麼狠。
「他如果有什麼萬一,你準備吃牢飯!」
「是他們先招惹我。怎樣?模樣看起來比較淒慘,就可以博得比較多的同情是不是?」焦珣冷笑,往地上一坐,抬高左腳、綁緊鞋帶片刻後,一把脫去鞋子。
「那這個呢!?誰來賠我!?」
原本形狀姣好的腳踝,如今腫脹成幾乎兩倍大。
阮苑森見狀微微一愕,臉色隨即沉下。
受了這種傷,不要說暑假集訓了,九月開始的國中聯賽能不能出賽,都還是未知數。
焦珣咬牙道:「媽的……膝蓋好不容易才複健好,居然又遇到這種鳥事……這群垃圾,仗著人多偷襲我,死十次都不夠賠!」
「腳傷成這樣,你還能站著跟人幹架?」阮苑森不可置信:「腳會腫成這樣,你自己也要負一半責任。」
「那又怎樣?敢惹我就要付出代價,一個都別想跑!」
焦珣怒目狠瞪,扯著自己身上被撕毀的衣服道:「阮苑森,別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這筆帳也要算一份在你頭上!
「他們想找碴的對象本來是你吧?全瞎了狗眼,竟然把我當成你馬子,沒戳爛他們眼睛、喀掉他們那根,我已經很仁慈了!明明是你跟人結下的梁子,關我屁事啊!?憑什麼──」
「吵死了,我有說我要置身事外嗎?」阮苑森皺眉接住他砸來泄憤的鞋子,屈下身盡可能放輕力道的替他穿上。
「上來!我家就在附近,我背你過去。」他背向焦珣。「有時間鬼吼罵人,不如趕快冰敷你的……喂!」
這家夥居然用沒受傷的腳狠踹他的背。這種力道如果踹在胸口,肋骨早被踢斷好幾根。
不知好歹!
他索性回過身,用力扯下焦珣的破裂T恤捆住不斷躁動的兩隻手,然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左手壓牢肩膀,右手環緊雙腿,製得他動彈不得。
進行這些動作的期間,他臉上身上又挨了好幾下招呼,左頰熱辣辣一陣刺痛,感覺有液體滑下,八成被抓到見血了。
「放我下來!你想打什麼主意?我腳受傷你應該很爽才對,裝什麼好心,少惡了!」
「……」阮苑森忍不住皺眉。
他自小父母雙亡,四處遷徙打工,遇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沒見過這麼難搞的。
到底是怎樣的家庭和長輩,可以養出這種性格歪曲的小魔頭?
「喂!你耳聾嗎?叫你放開我聽到沒有,我自己會走!」焦珣不斷激烈扭動,但手腕上的布條纏得死緊,任憑他再有蠻力也撕扯不開。
「以為綁住我的手就有用?再不放我下來,我照樣有辦法給你好看!」
阮苑森低頭警告的瞟他一眼。
「你敢咬我,或再多說一句話,我連你的嘴一起堵住。」
見焦珣譏誚的揚起唇正欲回頂,他輕踢了下趴在地上男人的腳,又補了句:「……用這家夥的襪子,我說到做到。」
果然馬上沒聲音了。
「安靜點不是很好?」他哼了聲,抱牢他迅速走出彌漫血腥味的小巷。
焦珣氣得七竅生煙,斜目瞪了那剛硬的下顎線條好一會兒,壓低聲音恨恨的道:「卑鄙的骯髒鬼……」
阮苑森沒說話,隻是左手握拳,敲了他腦袋一記。
焦珣吃痛,正想不顧一切破口大罵,一抬起臉來卻微微怔住。黯淡的月光下,隱約揚起的唇角顯得很模糊,看不真切。
他胸口一動,隨即移開視線,沉默看著慢慢倒退的街景。
……幻覺吧。
這石臉男怎麼可能會笑?想太多。
***
回到阮紀兩人的租屋處時,焦珣的腳踝已經腫到跟「麵龜」一樣大。
阮苑森將他放到床鋪上,迭了幾層棉被抬高他左腳,再從小冰箱拿出冰塊,用塑膠袋和一層薄布包好,敷在腫脹處。最後翻出一條彈性繃帶,連同冰袋和腳踝一起密密包住。
冰敷十幾分鍾後,他拆開彈繃取出冰袋,重新把繃帶纏回去,從腳趾一路裹到近膝蓋處,讓腳踝和腳板呈九十度固定好。
焦珣靜靜任由處置,一雙貓眼目不轉睛的直盯著他動作看。
「喔……你的手法很專業嘛,RICE原則(注)都有做到。」
「以前學過一些。」阮苑森淡道,抬頭瞪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