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作啥?」
「因為我找到你剛才說的那個人了啊!」
「嚇?」為什麼每回他胡亂說話的事都會成真?
原來封楚楚被推下山澗後,便落在賀靖已觀察好的平台上頭。
那平台上長滿初夏茂盛的綠草,不高不低的,剛好摔不傷人。封楚楚掉下去後,左張右望的就是沒看到賀靖說的人,她扯扯覆在崖壁上的藤蔓,才想著要不要攀著藤蔓爬上去時,卻發現大片藤蘿後頭是一個陷進去的凹洞,裏頭躺著一個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們二人隨著封楚楚來到山洞前,果然看見有個人倒在裏邊,龍觀瀾一探他鼻息,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加上他背上橫七豎八的傷痕,幾乎能斷定已是回天乏術了。
「怎麼辦?」封楚楚問。
「看來內情不簡單啊。」
賀靖微勾唇角,隨即將一掌貼在男人後背、一手按他膻中,兩股氣流自外而內緩緩傳入。
隔了半晌,男人睜開眼睛,憑著賀靖渡給他的真氣,他使盡力氣,雙眼幾乎都給瞪凸了,斷斷續續地說道:「武……林大會……藥……西……小心……」話音至此而歇,男人半睜著眼,就這樣死了。
賀靖又試了試,最後雙手一攤。「沒救了。」
「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啊?」封楚楚歪著頭問。「是不是武林大會有關?」
「嗯,可是後麵那些話就不知道在說什麼了。」賀靖微攢眉頭,「傷痕細小而深,看來是匕首割的,江湖上有哪個派哪個人是用匕首的?」
「還有這裏。」龍觀瀾指指男人的臉。「兩頰凹陷、雙唇幹裂,看來已被丟棄在此處幾天,沒有食物飲水,直到今日才死的。」
「那就算咱們現在去追,也追不到凶手啦。」賀靖歎口氣,也不管封楚楚在場,便去扯男人的衣服。
封楚楚羞得立即搗住眼睛,大叫:「賀靖,我好歹是個女孩子!」
「看不出來啊。」賀靖沒好氣地回嘴:「有哪個黃花大閨女敢跟兩個男人走在一道?我還懷疑你是男扮女裝呢!」
「賀靖,你!」封楚楚大怒,手一鬆又看見男人赤裸的胸膛,忙又捂住眼,隻能自唇間不斷吐出怒罵。
賀靖懶得與她多說,手不停地摸索著,最後,在幾乎將男人的衣服都扒光的時候,他總算看見他裏衣邊還有個夾層,手一撕便自裏頭掏出一封信。
「是給人送信的嗎?偏偏看不出身分……難不成他是因為這封信才慘遭毒手?」賀靖瞧瞧那封信,「霍清毓?是安陽霍門大弟子。」
「那咱們是否要將這封信送去?」龍觀瀾問。
「給他送去?才不。」賀靖站起身,「若是送去了,不就要被當成殺人凶手?依我看,幹脆咱們拆開這信,若沒啥要緊事,就把信撕了吧。」
說著還真要去拆信,龍觀瀾連忙出聲:「大哥,這麼做不妥!」
「哦?」
「這不合道義的。」龍觀瀾搖搖頭,「不如咱們先往洞庭去吧,霍大俠應該也會去武林大會,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如何?」
「……好吧。」賀靖想了想,點點頭將信重又收進懷裏。「我聽你這一回。」偶爾賣個乖,才能得到好處的。
果見龍觀瀾微微一笑,對他聽進勸阻感到很開心。
細細品味著那個溫雅和煦的笑容,賀靖道:「那麼,時候不早了,把他就地掩埋一下,咱們快點趕到洞庭,看能不能在武林大會開始前找到線索吧。」
藥、西、匕首、給霍清毓的信,這數者之間,究竟有何關聯?
看來,武林大會是越來越好玩了!
***
秋七月,雨季初過,晚霞映著江麵,一片波光粼粼。紫雲翻著橙光,幾點宿鳥掠過;江上,幾片去棹歸帆背著斜陽,再不久,暮雲已收,星河鷺起,用過晚膳的龍觀瀾走出船艙,唇畔帶笑地吹著晚風。
自從在長安城外的山澗發現那具無名屍後,他與賀靖、封楚楚三人又一路往南,並在宜昌雇了艘船,循著長江往洞庭而去。
一路上,賀靖與封楚楚的鬥嘴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扣除掉這些,這一路上平靜安詳,倒沒什麼波瀾,他們隻會在每個船停之處下船買些日常用品、並且打探消息。
這些日子以來,洞庭湖武林大會已成茶棚酒樓裏的熱門話題。說起發起武林大會者,正是以一手能隔山打牛的渾厚掌勁成名江湖二十餘年的「碎天掌」陸隱風。
陸隱風在武林上以剛正不阿著稱,許多難解決之事多由他裁定,並能使兩邊心悅誠服,所以又有「陸判官」的美譽,儼然已是武林中的地下盟主。但由於年事已高,所以便舉辦此次的武林大會,盼能選出東、南、北方三大龍頭,並共舉一位公開的盟主,使武林秩序便於維持。同時又舉辦了擂台賽,讓江湖中的後輩者藉此機會切磋武藝。
所以幾乎整個中原的武林人士都傾巢而出,各派門也菁英盡出,就為在中秋前趕赴洞庭湖。此回賀靖與他,便是為了參加擂台前往。
黑夜裏,一絲銀色細線忽然掠空而過,刷的一聲掉在江中,激起一陣微小的漣漪。龍觀瀾朝來處走去,赫然是賀靖立在船首垂釣。
他走上前,笑道:「大哥今夜興致真好。」
「嗯。」賀靖點點頭。「封楚楚那女人太吵了,讓我沒辦法靜下心想點事情,隻得用這法子了。」
聞言,龍觀瀾不禁失笑。若說封楚楚吵鬧,十次有八次是賀靖主動去招惹她的。
「大哥在想些什麼?」正要問,釣線突地一動,龍觀瀾大喜,「有魚上鉤了。」
賀靖一扯釣線,隻見一條巴掌大的銀魚銜著釣鉤破水而出,賀靖看也不看,將它解開後,重又丟回江裏。
「大哥?」龍觀瀾有些疑惑。「不要那魚,是因為憐憫它嗎?」倘使如此,又為何要掛釣鉤?
「呆子,我賀靖哪來你口中那份慈悲。」賀靖覺得好笑,「我嫌魚太小啦,不是這江中最大的,我賀靖不屑要。」將釣線重新甩入江中,他續道:「對了,觀瀾,這幾日我坐在船上,看這長江漕運興盛,假使你龍幫的勢力範圍能擴及到這裏,該有多好。」
「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但觀瀾會為此盡最大的努力。」
「說得太雲淡風輕、事不關己了。」賀靖搖搖頭,「那麼,這次的武林大會,你除了增長見識外,真沒想過別的?」
「龍幫的勢力還不足以成為南方龍頭,觀瀾再怎麼想還是……」
「我說得不是這個,而是擂台大賽。像我,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得第一,其餘名次我全不要,我想你這家夥肯定沒有這種野心吧?」賀靖瞄瞄身旁男人,「觀瀾,既然第一是我的,那麼你至少得拿個第二吧?否則將來我出去,可是會羞於提起你這個結拜義弟的。」
聞言,龍觀瀾連忙答道:「觀瀾定會傾盡全力不讓大哥蒙羞,也不讓爹失望。」
「這才對嘛。」賀靖笑了笑,重又看著懸在江上的絲線。
江風輕吹,萬籟俱寂,這江上好似半點兒紅塵也飛不到般,更勝那蓬萊仙境。
賀靖心頭一動,忽然歎道:「不過,最近我又在想了,觀瀾,如果我倆共乘扁舟一葉,拋棄這些塵世喧擾,遊遍人間勝景,豈不是比現在要快活上千萬倍?」
從一江風景收回心緒,賀靖的話讓龍觀瀾心湖微一蕩漾,複又想起賀靖之前說過的話,便隻當他是在開玩笑,彎唇笑道:「莫說龍幫是觀瀾不可放下的責任,就大哥你這好奇愛鬧的個性,怕不出三天便捺不住寂寞了。」
「哦?」這家夥幾時把它看得這般透徹啦?賀靖心頭有些悶,但又有點甜。
隻聽龍觀瀾又笑道:「所以依觀瀾來看,與其讓大哥去遊五湖三江四處惹麻煩,倒不如把大哥拴在一個地方,這樣麻煩的範圍會小一些。」
賀靖眼睛頓時瞠得老大。「好小子,是誰把你教得這般牙尖嘴利的?居然說我是麻煩?」
龍觀瀾隻是瞅著他,但笑不語。
賀靖自然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心忖:呆子,難道我賀靖會乖乖讓人拴著嗎?要不是我心甘情願,任你是皇帝也栓不了我。唉,為何偏偏是你這條蠢龍……
在心頭又歎了口氣,見龍觀瀾頰畔細發讓江風撩起,一時竟顯得風姿無限,臉上神情一柔,他脫口便問:「觀瀾,你爹非要你扛起龍幫不可嗎?」若龍觀瀾能放棄龍幫,那麼……或許自己也可以考慮放棄那完成一半的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