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和他的眼睛下方都有陰影?」封楚楚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提出她的疑問:「昨兒個晚上你們幹啥去了?竟沒有帶上我!」
這一問,可把龍觀瀾問得麵紅耳赤,偷眼看向從一大早便沉默無語的賀靖,對方隻是聳聳肩。
「昨晚我看月色正好,賞月去了。至於觀瀾嘛……」他一頓,方淡淡啟口:「我不知道。」
雙腿一夾,新買的馬匹便邁開蹄子向前奔去,將兩人遠遠地甩在後頭。
龍觀瀾一愣,連忙策馬追上。「大哥……」他想問昨晚那一吻是何意義,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賀靖看也不看他,隻道:「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你別來吵我,咱們在下個鎮頭會合。」說完,便一人加快馬速離去。
封楚楚也跟了上來,「他幹嘛啊?」
「大哥他……心情不好吧?」龍觀瀾低下頭歎了口氣,心頭湧升一股失落與悲哀。
男人間的情愛,這種事情沒人會覺得正常並坦然接受的,不是嗎?罷了,便當作夢一場吧!
「你也心情不好?」
「一點點吧。」牽唇勉強笑了下,龍觀瀾放慢速度,與封楚楚在山野間慢行。「封姑娘,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敢與我們兩個大男人一同行走?」
「因為你是正人君子。」封楚楚展顏一笑。「賀靖那家夥一看便知不是啥正派人物,但是你不同,會道歉的人不是壞人。」
「沒這回事的,大哥他人很好。」
封楚楚不以為然,「哪裏好了?嘴巴壞、人又古怪,你與他結為義兄弟,又了解他多少了?我看你老是被欺負才是真的。」
「這……」龍觀瀾一時無言。
賀靖哪裏好呢?撇去武功才智,活脫脫是個混世魔王,自私又任性,道德秩序全都用他自己的那把尺來衡量,何曾關心過他人死活?目前雖然不至於乖張得過分,但若再不收斂,他可以預見賀靖將來會鬧得江湖一片風雨。
更別說自己對他的來曆一無所知,常被他的行事與態度弄得頻頻歎息。
可是,他還是想親近賀靖,哪怕隻與他一起坐看雲起,也覺人生快意無比。這樣的自己……很怪嗎?
他忍不住問:「封姑娘,你覺得阿圓與你大哥會幸福嗎?」
封楚楚皺起眉,「先前在家鄉裏,我看過一個秀才和商賈住在一塊兒,因為商賈有錢有勢,所以人們表麵上對他倆還是客客氣氣,但私底下都唾罵他們;可是,先前我表哥說過,他府裏的兩名小廝暗通款曲,卻被他打個半死。所以,幸不幸福這種事,在我看來是與地位有關係的,你地位越高,越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吧。」
「但是你地位越高,一舉一動不也被別人看得越明白嗎?這不是與掩耳盜鈴無異?」
「就看你能不能做到對別人的眼光毫不在意啦,我大哥不在乎,但如果換成是我,肯定不行的。光想著別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我就恨不得將他們全拉過來痛打一頓,但是這樣一來,不久又處處樹敵、弄得在這個世界毫無立足之地了嗎?」封楚楚聳聳肩膀,「所以啦,還是正正常常地喜歡上一個好姑娘,比如說我……」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回眸一笑,卻發現聽話者不知何時收緊韁繩,落在她身後老遠,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鼓起勇氣的毛遂自薦。
封楚楚嘴巴一扁,調轉馬頭回到龍觀瀾身邊,便聽對方喃喃說著——
「是了……那可不行……可是我又、又……唉……」
這又是在歎哪門子的氣?封楚楚正要問,便見先行離去的賀靖重又出現,對他倆喚了聲:「觀瀾、封姑娘,你們隨我來。」
***
龍觀瀾、封楚楚二人隨著賀靖來到一處山澗,兩人下了馬,就見賀靖站在澗旁,指指下邊。
「我看到有個人掉下去了。」
「有人掉下去?」封楚楚瞪大眼,「那你幹嘛不拉他一把,還站在這裏看好戲?」
賀靖一攤手,「他是我的誰?我幹嘛救他?」
眼前的情況似乎很熟悉哪……難得龍觀瀾沒皺起眉對賀靖的見死不救發難,反而退了一小步。
反倒是那封楚楚一馬當先,往前衝去。「掉在哪裏?我看看能不能救……啊啊啊——」
賀靖雙手一推,一聲慘叫破空而過,封楚楚筆直地往山澗底墜落,消失無蹤。
龍觀瀾沒有吭聲,隻是瞪大眼睛看著賀靖回過頭對自己笑了笑。
「礙事的人不見了,這下子我不怕她偷聽了。」
「大哥,你真是……」隻為了說幾句話,便將人給推下去?就算賀靖已勘察好地形,但封楚楚畢竟是個姑娘家啊!
「你知道她不會受傷的,所以別責罵我。」賀靖截斷他的話。「觀瀾,我隻是要與你說幾句話,越早說越好。」
龍觀瀾走到賀靖身邊。「什麼事?」
賀靖仰起頭,看浮雲過眼,低聲問:「觀瀾,你為什麼要參加武林大會?」
「我想增長見識。」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賀靖笑了笑,神色突然一肅。「觀瀾,你知道嗎?我自小好勝,從不做無謂的努力,意思便是隻要我做了,不揚名立萬絕不罷休。」他看向龍觀瀾,見對方點頭表示了解,又緩聲道:「所以對我來說,情愛什麼的,都是其次而已。」
「我明白了。」明白賀靖的意思,龍觀瀾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
「你明白什麼?」
「昨天晚上,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明白賀靖的野心的同時,他同時也明了這種情感的不可存在;趁著曖昧不明的時候將一切撇清斬斷,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他認同賀靖的作法,也感謝賀靖主動提出,否則按自己的個性來說,就怕是憋在心頭到死也無法做出決定吧。
然而,賀靖在她說完後,突然又道:「但,真是糟糕哪,我的信念似乎開始動搖了……」就在他看見封楚楚與龍觀瀾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還有龍觀瀾笑得萬事不關心的此刻,他歎了聲。「原來我和那小子是半斤八兩。」
「大哥,你……」這又是何意?龍觀瀾頓時胡塗了起來。
賀靖卻隻是看著他,自顧自地又道:「可是那要義無反顧的勇氣哪,也許……也許我隻在喝醉時才會有那勇氣吧……算了,我到底在說什麼?」賀靖懊惱地一拍額頭。「我本來不是這個意思的,我是要、要……」
他是要來撇清關係,不是要說這些近似於告白的話啊!怎麼今日的自己竟口拙得如此厲害?唉,真是亂了,一切都亂了……
他又長長地歎了聲,「算了,天要黑了,我們快點趕到下一個鎮去吧。」
甩甩頭,賀靖牽了馬便要走,龍觀瀾忙喚道:「那個……」
「別說話,我要再靜一靜。」
「不……大哥!」顧不得賀靖的吩咐,龍觀瀾追了幾步。
賀靖聽出他聲音裏難得的慌亂,一顆心頓時懸得老高。難不成龍呆子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自己該阻止,還是該聽聽他說什麼……
還沒擬好主意,便聽龍觀瀾有些激動地說道——
「大哥,封姑娘還在下頭啊!」
賀靖完全忘了被他推到澗底的封楚楚了!
「……」在對方沒看見的地方沉下臉,賀靖在心裏罵了句粗話後才轉過身,陰沉地道:「你沒說我還真的忘了。」
原來在我說出真正心裏話的時候,你心裏想的都是封楚楚嗎?好極了,這筆帳我記在心上了。
走回山澗邊,龍觀瀾看著賀敬極臭的臉色,忍不住問:「大哥,你心情不好嗎?」
「沒這回事,我心情好極了。」彎唇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龍觀瀾登時感到寒毛直豎,總覺得……自己似乎在無意中惹怒了賀靖,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啊!
正想著,一雙蒼白的手便自澗底攀上——
「搞什麼嘛!死賀靖、臭賀靖,等本姑娘爬上去之後,定要扒了你的皮!」好不容易自澗底爬上來的封楚楚邊咒罵著,邊抬起臉。
一抬頭,便看見賀靖和藹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臉。「扒了我的皮?這似乎是件攸關性命的大事。那麼為了保命,我看我還是再把封姑娘推下去好了。」
「哇啊啊——你、不準你再推我!」手攀再壓上、身子掛在崖下的封楚楚大叫:「我爬上來是要叫你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