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城內已是一片風聲鶴唳,一些逃回去的蕃兵,與從夢中驚醒的戰友彙合。在一些將官的組織下,逐漸從各巷道、民房中跑出來。大家也不擇地方,任何一個相遇點都是戰場。
比起士兵,有更多的蕃民從四麵八方聚攏。這些蕃子不愧是戰鬥民族,有些人手持弓弩、刀槍棍棒,配合著蕃兵阻擊唐軍。但有更多的則是在收拾細軟,拖家帶口忙著逃離。一時間城中幾乎每間住房皆升起燈火,哭聲驚呼聲連成一片,一副戰亂景象。
城中之人,並不是所有的都驚慌失措。在一處修建得頗為整齊的方形建築前,有一個較大的廣場。三百多個衣衫不整、麵黃肌瘦的男子,在二十多個手持刀槍的蕃兵監視下,被困在中間,許多人忍不住驚喜大叫:
“唐軍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無論喊沒喊話的人皆是激動萬分,隻有一個雙眼凹陷、麵色蒼白的年青小夥,被一個灰發老者攙扶著,雙眼看著四周,一臉盡是茫然。
這個年青小夥子看起來不過二十歲,身板倒是不錯,有一米七左右。骨骼較大、一頭齊肩長發披散,麵相頗為俊秀。可惜看起來十分羸弱,雙手也長滿凍瘡,像是多日未進食的病人。他茫然的雙眼停在攙扶著他的老者身上,問出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福伯,唐軍是誰,他很利害嗎?是不是來解救我們的?”
老者比他好不了多少,瘦得也是皮包骨,但總算要比他精神得多。看著他這樣子十分心痛,雙眼忍不住流下淚來。
“少爺,唐軍是我大唐的軍隊,他們來了不但能救我們,要是領兵的官老爺心善,還能給領我們回去。到時候我們去找個郎中,給你治治病,你還年青,一定能好起來的。”
年青人披著一件破爛長袍,在長袍下的身子一直在顫抖,要不是有老者攙扶著,他可能隨時會倒下。可能是聽到如此好的消息,又讓他陷入茫然之中。
“大唐,居然是大唐?”
他們沒能歡呼多久,從大街的另一頭奔來十多騎。跑在前方的是一位麻臉男子,他拿出一把長柄大刀,指向被困在廣場中的眾人:
“堡帥有令,將他們全部處決。”
他身後的十多人,各自拿著一把弓箭。廣場中的許多人都呆住了,此時年青人一點不傻,拚盡全力大喊:
“大家快逃。”
不待圍著他們的蕃兵攻上來,所有人都朝兵少的左邊跑去。沒能逃出多遠,嗖嗖一陣箭聲,伴隨著追來的蕃兵一輪劈砍,一批批掉在後麵之人倒下。慘叫聲混合著砍殺聲,在冷清的廣場中響起。
他本來連跑路的力氣都沒有,可能是逃命將潛能激發出來,在老者的饞扶下跑得也不慢。一雙爛布鞋已經已經從他腳上消失,奔跑在硬冷的青石地上,感覺不到任何冰冷。
隻有三百多人,又全是些手無寸鐵的老弱病殘。後方的蕃兵不但有二十多個追砍,還有騎馬飛射的十多個,當他們衝出廣場來到街上,已經死了一百多人。
更要命的是有個蕃兵已經追到他們身後,此時大家分得有些散,左右兩邊都有街道,逃的路線不盡相同,他們算是掉隊後方之人。已經能夠深深感覺到後麵的滾滾殺氣,老者放開他的手:
“少爺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老者轉過身去,他的速度很快,又加上十分突然,後麵的蕃兵竟被他一抱抱住摔了一跟頭。年青人停下正待回身相助,在老者背心,冒出一把帶著血肉的尖刀。
“福伯,”年青人嘶聲大叫,慘白的臉突然被一股極不正常的紅暈覆蓋。他的雙眼也一樣,變成血紅色。不要命地跑到老者身邊,飛身撲向還趟在地上的蕃兵。
老者被一刀刺穿胸膛,大腦十分清醒。他雙手緊緊拉住蕃兵的雙手,對方雙腳猛踢也無法踢開。年青人已經撲來,伸出長滿凍瘡的手,瘦長的手指抓到蕃兵臉上。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兩個拇指如同利器,深深陷入蕃兵的雙眼之中。
“啊!”一聲中氣十足的慘叫,從這個年青蕃兵口中發出。劇痛使他力量大增,雙手放棄兵器,從老者手中掙脫。待回到臉上時,年青人已經取回雙手,手中還有兩顆眼珠子。
年青人呆了片刻,回過神後想將老者從地上抱起來。老者搖搖頭,一口血噴在他的身上:
“少爺,記住你叫何浩然,靈州早元縣人,家中親人皆被蕃狗害死。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福伯你別說話,我帶你走。”年青人哭出聲來,他正待將老者抱起,發現對方雙腿一伸,雙眼雖然大大睜開,卻已失去色彩。
“福伯,”年青人悲呼一聲,對已無聲息的老者說:
“好,以後我就叫何浩然。”
何浩然將老者雙眼閉上,握住還插在他胸膛上的刀,停了半晌用力將刀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