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衷地地微笑:“沒關係,我會記住的。”
記住我們曾經的那段年少歲月,
記住我們曾經的相愛,
也記住今天我們雲淡風輕地道別。
在的士後座上,我一直看著那熟悉的身形,靜靜地站在那無人的公車亭下。漸漸地,遠了變成一個細細的影像、模糊了……
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眼中的眷念,
但我還是要對你微笑著揮手道別。
此刻的離別,雖然讓你難舍,但你會幸福的。
我也會。
請相信!
我曾經的愛人。
***
坐在候機大廳裏,我拿出護照來看,最後目的地——中國.上海……
在登機前一刻鍾,我將機票扔進了垃圾桶。隨意坐上了一輛長途列車,在最後的終點下車。走下車門的那一瞬,我笑了。
好了,就是這裏了。
我的全新生活。
當晚,找了間最便宜的旅館住下,身上的錢還夠一個月的花銷。次日起便開始滿街找工作。
餐館打雜、咖啡館打零工、推銷、甚至力所能及的體力活也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像一個久居山野的出洞幼獸,站在繁華喧囂的入口,我對著眼前陌生又新奇的城市興奮地尋找著自己的落腳點。
現在的我,白天在一個曠大的施工地做零工,工作是從運貨的載貨車上搬運木材、水泥,按量記工,若不偷懶,一天能有十幾美元的收入。
剛開始會覺得有點累,而且工地上多數人不懂英文,所以基本上沒有什麼語言交流。但由於收入頗豐,便堅持了下來,習慣之後也不覺有多累了。而且每天挑戰體能也是我這之前未做過的事。
我所在那個工地的工頭是個美國人,為人風趣溫和,休息時我便和他聊上幾句。
“東方小夥子,看不出你個頭不大,人又這麼單薄的,幹活還不輸那些大個啊。”工頭笑眯眯地說看著我大口大口地喝水,“當初你來應工,我還真錯愕得以為你走錯了地方呢。”
我咕嚕咕嚕一口將瓶中水喝個底朝天,抓起圈在脖子上的毛巾插了把汗,才慢悠悠地將被曬得微黑的膀子送到他麵前晃了晃:“人不可貌相哦。”
有時胃痛會發作,受不了時便請假在工棚裏休息。靜靜地躺在工地專為外地或無處可去的零工準備的簡單粗陋的臥鋪內,心裏還是會升起一股滿足。
就像這樣,在粗糙的生活中縱情揮灑生命,何嚐不是一種享受。
現在才覺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可真算得上公子哥兒的優渥了。
由於工棚地處嘲雜,晚上也很難入睡。我思索著想自己找間房子。但目前收入若要付房租恐怕會很吃力。於是便請好心的工頭幫忙,看能不能找點晚上的事做,工頭剛開始給我介紹了家夜間開業的酒吧,我看了下,考慮到可能會是gay吧,避免可能的麻煩,我還是選了家待遇比之要低的夜宵店服務員。每晚工作兩小時,收入也抵得上我白天半分工了。事後,請工頭吃了頓叉燒鵝,外加小麥酒以示我的謝意。
房子租得離上工地點不遠,位於一塊陳舊少人的居民小區其間一棟的頂層。雖說頂層,卻也隻是四樓。房子有幾件簡單的必須家具,單人床、桌子、廚房和衛生間就占了整個麵積的一半。基本設施一應俱全。
這樣,每天就可以自己燉燉粥喝,犒勞犒勞自己的胃了。
沒有電視電腦,甚至連錄音機也沒有。我每天的娛樂便是歇工時和工地上的人說笑,聽聽小餐館中從音色不純的錄音機裏放出的我所不懂的意大利民歌。然後愜意地哼著小調回家。
終於,我可以不用在深深的泥土中仰望陽光了。
你呢?盛樂。
“哥最近有些沉悶寡言,大概又是想你了……不過,有我在旁邊看著,小希哥你放心就是了……”
“哥最近這陣子要準備學年論文,挺忙的,平時在家能見上麵的時間不多,我也不想打擾他……不過前陣子,他脾氣很不好,嘿嘿,我知道原因。一個比我還小的男孩纏上他了,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麵兜著轉,是他研究院裏的學弟……”
關掉視窗,回了信。以後可以不用上網來收信了,我微笑著想。
心情甚好地打了個響指,朝坐在一旁的小人兒說道:“Rede,待會兒我請吃飯,作為這麼久來用你電腦的報酬。想吃什麼盡管說。”
旁邊看書的人聽了並沒太大的反應。甩了甩一頭汙糟的頭發,毫不以為意地撇嘴道:“算了吧,以你的小氣勁兒,還不是請我吃路邊攤什麼的……再說,我想去Peteri吃大餐喝紅酒,你付得起嗎!”
我一臉黑線。
不寬裕的日子卻也過得有滋有味,我還開始學起意大利文。
有時會想阿曉,不知他過得怎樣。還會想想盛樂、寧揚甚至那棵未看到開花的、可能早已成枯木的樹。
一日從工地回來,聽見對麵樓下聲音很吵,似乎是在搬東西。過了會兒便沒了聲響。這一帶基本都是以前那些快要廢棄了的舊宅,都隻四、五層高,平平的屋頂,一眼望去倒也舒服。而住這兒的不是中下貧民,便是像我這樣對吃住不太在乎的單身漢。
第二日去頂樓曬衣服,我看了對麵頂樓很久,很久。
一棵碩大的盆栽樹枝葉昂揚精神抖擻地迎著早上的晨曦,綠油油的葉子上泛著一點一滴的光亮……
我的生活還是如原來般的平靜。每天上工下工,然後洗澡換衣再去餐館。那棵樹,我也沒有特別留意去看,隻有天氣很好的日子,上頂樓晾衣服時才對它瞟上兩眼。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難得休息一天,我一覺睡到大中午,煮了碗麵吃,然後舒舒服服地搬了張藤椅去頂樓曬太陽。很意外地那棵樹不在。詫異之際沒了看點,便無聊地想到房內拿本書看。
進門便聽見電話很大嗓門地叫囂著。
這個電話大概是房東留下的以前的老家當,聲音大得嚇人,且怎樣也調不小。
一定又是Rede那小家夥。今天周末他沒課,肯定閑得無聊找我出去玩。
“喂……喂?”電話那頭不知是線路嘈雜還是怎麼了沒人應。
“喂、哪位?”我又英文問了一遍。
“它開花了,希。”回過來的是中文。沉穩的男中音是我所熟悉的。
“光禿禿的枝幹上,開得好大……好傻……”他小雞啄米那樣咯咯地笑著,“但它看起來真的很漂亮……你要上來看看嗎?”
我重走上了頂樓。
對麵頂樓的欄杆處,耀眼的陽光下,站著一個微笑的男人。
身旁放著一株和他平齊的沒有葉子的盆栽樹。禿禿的枝椏上開著兩朵大大的花,繁複的花瓣在陽光的照射下恣意地綻放著,金黃金黃的……
午後的涼風襲過,
花中,有淡淡的香味溢散開來。
而他眼中,
有淚閃過。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