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怔怔地看著我流淚。
“我隻喜歡你,不會喜歡上別的人了。”他對我說。
我笑笑:“你現在這麼說,是因為和我最親近。而人生是很長的,漫長的一生中,你和我的相遇隻不過是短短的一個幕間片斷而已。以後你會遇上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的。”
這一晚,我和阿曉相擁著平靜安心地入眠。
阿曉,相信我,你會幸福的。
***
十二月,接近元旦,好日子很多。宜婚、宜娶、宜齋戒、沐浴。
我記得以前皇曆上都這麼寫的。
今天,我早早下班,本隻想請一天假,後又擔心來回不夠,便多請了一天。
兩天不能回來,我給室內的樹澆了水,又重換上了防護膜保溫禦寒。
那天盛平送來的請柬裏夾了張飛機票,我是後來才發現的。難道寧家給人的請柬裏都夾了飛機票嗎?我自嘲地笑了。
明早八點的飛機。雖然才到晚上八點,但我已不想再做其他的事,隻想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然後用睡眠來等待明天的來臨。
熄了客廳的燈,正待往臥室走,電話鈴響。
“希,在做什麼?”
“什麼也沒做,準備睡覺。”
“……那我現在過來好嗎?”
“我要睡了。”
“希……”他欲語又遲。
“我沒事。”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不想聽他說。
“那好……你好好休息,明天等我,我來接你。”
掛了電話,我便進臥房睡覺。
大約十點多,被冗長的電話鈴音吵醒。響了很久,我才起身。其實最初的那遍響鈴,淺眠中的我就被驚醒。卻懶於起身,就這樣耗著。外麵的電話響過一遍又一遍。顯然是同一個人在一遍遍地重撥。
“喂?”剛從床上起來,冬天的夜晚即使室內也依然寒氣不減,我裹緊外套。
“……希希。”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才悠悠響起一聲歎息似的呼喚。
我一震,一時間忘了要說什麼。你終於還是打來了,可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
“希希,為什麼不說話?”
我要說什麼呢?在你成為人夫、人父的前一晚,一聲“恭喜”嗎?
“我明天就要結婚了,難道你不想祝福我嗎?”
“……祝你幸福,盛樂。”
我仿佛又聽見他的歎息。
“小時候,看見別人挽著美麗的新娘走上紅地毯,我總是會想,自己長大了也要娶個漂亮的新娘,好好地保護她。後來卻愛上了小奚。於是將心中要一輩子保護的人換成了他,想守著他長大,然後和他一起生活,好好地生活。我是那麼愛他……他還是離開了我……再後來,我遇上了你,原本隻是想要貪戀他的影子,可不知什麼時候,我就開始想著你的一切,想著你,念著你,現在還是……”
“盛樂!”我打斷了他將要說的話。
“明天,希希,你一定會來吧?”
……
“為什麼不答應?”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我有些吃力地發問。
“因為我想看著你親口對我說出‘祝福’。”語聲頓了一頓,“希希,明天我一定要在婚禮上見到你。”
“希希,明天,我等你。”
那句意味深長的“我等你”的真正意思,直到婚禮的隔天,我才明白過來。
***
如果說季節的變換,是時間的輪回,那往日心情的再現算不算得也是一場情感上的輪回?
我靜靜地凝視著鏡前的自己,質地柔軟的上好西服,沒有一絲褶皺。還缺點什麼呢?
——我這兒有條。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打領帶?
領帶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會打。
當時要是能看清他的神情該有多好啊。不過看清又能怎樣?那時的自己也還是會愛上吧。隻是……若當時看清……應該就不會走到現在這樣了吧……
微妙的差別,換來的是一場永生不忘的心酸。
那張夾在請柬裏的機票我還是沒用。相同的班次,寧揚早買好了座位一起的兩張。上機後,瞟了一眼落座處,我說道:“我以為你會買貴賓艙。”
身旁的男人將自己的大衣脫下:“睡會兒吧,呆會兒有得鬧。”
他微笑著將大衣蓋在我身上,“我想和你像普通人一樣平常自然地出去,搭飛機乘車坐船。”
機內溫暖舒適的溫度讓我很自然地就將眼睛閉上。倒並不是想睡,隻覺得幹瞪著眼很無聊。
國內航班,小憩一陣便到了。
婚禮場麵極為隆重。寧家豪宅的一樓整個大廳做了婚宴廳。至於裏麵的裝飾格局則讓我以為走進童話中的王宮,裏麵住著的隻能是王子和公主。而我,是個無緣的路人。
一路走來,便能看到很多隻能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頭臉,和一些不知身份的器宇不凡的陌生人。
有很多過來和寧揚打招呼,邀他過去一敘,寧揚走在我身邊,開始還客氣地一一推托,後麵可能是鑒於情麵利益,實在推托不掉了,也隻得勉強答應。何況,今天,他本就是主人,理應待客。
“希,你先在下麵轉轉,吃點東西,我和那些朋友聊幾句再過來陪你。”無奈的表情,隻在我麵前展現,到人前還是衣服笑臉迎人的禮貌主人形象。我覺得他們這種公眾人物實在活得很不自在。
見他要去應酬,留我獨自清靜清靜,我樂意得很。
“希,”他走了幾步又回頭交待,“要是渴了就找服務生拿果汁或茶飲,有些酒看起來像果汁,可別拿錯了。”他似乎很擔心我碰酒。末了,又似乎不放心地加了句,“希,你就在樓下那處等等我好不好?我見人多,怕呆會找不到你。”
我好笑道:“你在自己家裏還怕找不到人?”他也似乎覺得自己緊張羅嗦過了頭,訕訕地笑了下便走了。
時間還早,婚禮的正式儀事要到傍晚才舉行。據說是配合晚上的焰火禮花。
放眼望去,豁大的宴會廳,除了來回奔忙的年輕waiter,便是三五個盛裝氣派、手舉酒杯閑聊的賓客。
我漫無目的地閑逛,遇過一花圍翠繞、銀鈴般的笑聲,是我不陌生的。循聲望去,身著白色婚紗的寧欣,身材高挑,有如一隻高貴的白天鵝,被眾人圍繞著。
她真的很美。作為新娘的她更是姿容豔麗,光芒掠進每一個人的眼中,絕不會被忽視。
她看見了我,離開眾人朝我走來,微笑著和我打招呼,仿佛看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老朋友。
“你來了,小揚呢,沒陪你嗎?”她笑得很美,“盛樂剛剛才出去辦點事去了,很快便回來。”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哦”一聲,“你見過易孟他們了嗎?剛還在這兒的,恐怕也是去找你去了。”
易孟?他也來了嗎?
招呼了我幾句,寧欣馬上又被一波人群擁走了。我朝她的背影望了一會兒,便又像遊魂野鬼似地走了一段,在人聲稀落的一角坐了下來。
繁華的燈光壁影裏,我很努力地想回憶一些美好的片斷來調節自己的心情和表情,卻是什麼也想不起。所有的好的、壞的記憶,仿佛一下子全躲在了那個叫做“暫時遺忘”的角落,在我需要時,不讓我記起。
“小希!!”一聲突如其來的歡呼衝進我快要休眠的耳膜,我愕然抬頭,便看到一張久違了的熟悉臉龐。
“易孟?!”乍見故友,我也驚喜莫名。
“果真是你!我就說嘛,你肯定不會在人多嘈雜的地方。”易孟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回頭朝一方叫道,“阿清阿林,小希在這裏。”
“小希!”瞬即,就見兩個高大人影朝自己直奔而來,意料中的,又是兩個大大的擁抱。
“小希,想死我們了。”薛清看上去激動萬分。
“真是的,一點聯係都沒有。害得我們還以為你失蹤了,你這小子給我玩隱身術啊!”林湃狠捶了我一拳,而我不顧得痛,隻是激動。
“來,我們哥兒幾個好好聚聚!”幾個人相扯著坐下時,我才發現易孟身邊多了一個人。
“這是……”我望著易孟。
“啊,對、對,怎麼望了給你們介紹呢。”易孟笑著拉過身邊的人,“這是我的未婚妻,簡薇。薇薇,這就是我常說的大學時的寢室長,司希。”
“你好,小希。”
很靈動的女孩,文靜而不木呐,很自然地隨著易孟來稱呼我。
“薇薇,你要是覺得悶,就先去其他地方或到新娘房裏去轉轉,我和幾個老同學幾個先聊聊。小心點。”易孟眼光寵溺地看著女孩離去。
“易孟,你變了很多。”我深深地感慨。俊朗的容貌還似當年,卻少了當初那股能隨時滴出來的浪蕩公子氣息。真的沉穩了。
易孟微笑著點頭:“是啊,如今我相信,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東西。”語氣不無感慨,“小希,你也相信吧?”他似有深意的問我。
我喉嚨噎住,無法回答。相信嗎?我曾經相信。如今出現在我麵前的易孟,仿佛便是為了對照如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