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第二天早上,我向公司請了三天事假,和盛平一起踏上了跨省列車。來到熟悉的門前。我等著盛平從包裏拿鑰匙開門。

離開才不過半年,此刻站在門前,卻覺得有著隔世的久遠。

房內的設施沒什麽變化,但異常的整潔。

“寧欣姐每天都來打掃。”盛平解釋道。

我靜靜地走過客廳,走到盛樂的房門前。推開門後的那片刻,我腦袋變得一陣混亂,腳也忘了挪動。

床上這個羸弱的男人真的就是他?這凹陷的雙頰哪裏能看得到昔日那占據我整個心靈的俊帥與活力?!

“暑假裏,哥曾有一段時間發瘋般地找你。後來不知為什麽沒找了,開始去酒吧喝酒。每天都是深夜醉醺醺地回來,我勸也不聽。後來他幹脆把酒帶到家裏來喝。九月大學開學後,我就搬到學校宿舍去住。但因為不放心,所以周六過來看,滿屋的酒氣嚇了我一大跳。哥依舊像慣常那樣醉得人事不知倒在地上睡著了。我扶他上床,看到電話錄音燈閃個不停。打開一聽,是哥所在的研究院打來的。原來他早就開學了,卻一直沒去,連名也沒報。我又悔又恨,自己怎麽沒早發現!第二天,我罵了哥一頓,求他別再喝酒了,求他去上課,開始時他不理我,後來狠狠地打了我一頓,還把我趕了出去。我當時不走就好了。”盛平滿麵悔恨地留著淚水。

“我當時不走就好了。我那時負氣去學校,一連兩周都沒來這裏看他,哪知後來接到寧欣姐的電話,再見他,已經在醫院了。我從來不知道,酒精中毒是那麽恐怖,還是發生在自己最親的哥哥身上。他像一個上了毒癮的人一樣,發瘋似地想要喝酒。有幾次甚至想要從三樓跳窗去外麵找酒。醫院沒辦法,隻好把他銬在特製的床上。最初的那陣,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除了要酒,就是昏迷,後來還有些神智不清。我一邊懊悔痛恨自己就那樣丟下他不問,一邊卻對著那樣的哥不知所措,幸好有寧欣姐照顧,還給哥辦了休學手續。一直到一個多月前,情況才開始慢慢好轉。酒毒清除後,哥搬出醫院,回公寓休養。他不再要喝酒,身體也漸漸好轉,可天天卻隻是躺在床上,不理人也不出去,像個活死人般。我開始還以為是酒精殘餘毒素的暫時影響,可後來晚上我聽見他睡夢裏不停地叫小希哥你的名字,那時我才知道哥有多想你。可白天他從來絕口不提,更別說要去找你了。你的地址是我無意在他的西服內袋找到的……我這個驕傲又自尊心強得不像樣子的哥哥,寧願每天夢裏想你也不願去求你回來。”

盛平哭著歎息。讓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我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從體內不斷冒升。

“這陣子寧欣姐外出有事了,我便向學校請了一周假照顧。昨天早上發現那張地址條後,我就去找你了。小希哥,你留下來好不好,哥他太痛苦了……”盛平留著淚這樣求我。

當我再走進臥室時,發現床上的人已醒了。睜大眼看著我。他還認得出我來,我欣慰地笑了。

“餓了吧,吃晚飯了。”我端著飯走到床邊,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送到嘴邊,他就張嘴嚼著,眼睛卻望著我。

我在難熬的視線下,喂他吃完了所有的飯,我起身去放碗筷,盛樂本來沒動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大得出奇。我挪了挪,根本動不了。

“我去放碗,盛樂你先放手好不好?”

“不要走。”

“我不走,我是去廚房放碗。”抓住手腕的手,力道依然不見絲毫放鬆,無奈之下,我隻好把右手的碗交到左手,先放到最近的床頭櫃上。見我放好碗,床上的人一個翻身將我牢牢壓在身下。

本來我以為他至少會吻我,可他隻是單純地將我牢牢地固在身下而已。

“小奚不喜歡我吻他,也不喜歡我觸摸他,所以,我不會吻你了。”盛樂把頭埋在我胸間,用一種近乎做夢似的語調說著。

我扭動身子,抽出一隻手來,撫摸他的頭發,緩緩將他的頭抬起,看著他說:“小奚不喜歡你吻他,可是我喜歡……”

我略微湊過頭,將唇壓在他蒼白柔軟的雙瓣上,輕輕地摩娑,直到滿意地看到它上麵有紅暈現出。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離開我,小奚走了,希希也走了……”

溫熱旖旎的氣息中,迷惘的語聲不知在問誰……

盛平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我四腳朝天很難看地被盛樂壓在身下的情形。

我指指放在矮櫃上的碗筷拜托他清洗碗筷及廚房。見盛平回來,我鬆了口氣,不用擔心廚房沒人打理了。換了個姿勢,側過身子將身上的男人摟住。手輕輕拍著,嘴裏還哼著幾句小時常聽的搖籃曲。不一會兒,盛樂就睡著了。我才下床去浴室衝澡。

衝完後,依舊回到床上。摟住早已睡熟的人,我閉上眼發出一聲歎息。

盛樂……

***

第二天,我睜開眼就發現一雙眸子眨也不眨地在盯著我。不知他什麽時候醒的。

“先洗個澡好不好?”我輕聲地問。他看著我,神色就好像今天才看到我這個人似的,目光中有著昨天所沒有的清醒。我這才醒起,他現在隻是比較虛弱而已,神智並沒有問題,不禁對自己先前有如對待小孩的溫柔語氣感到尷尬。

他起床,走到衣櫃處拿了衣服,便走進了浴室,我依舊尷尬地在床邊坐著,聽到水流聲才想起還要做早餐這件事。盛平今天已經去學校銷假上課了,冰箱裏有盛平預先買好的蔬菜果品等食物。

突然覺得背後異常,轉身一看,盛樂站在門邊看著我忙活。

“餓了嗎?馬上就好了。你先去客廳等一會兒。”身後的人並沒有挪動步子,依舊靠門站著,我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聽到我對他說的話。

對於坐在桌邊的人始終不動筷子,我很頭痛。

“怎麽,不喜歡吃蛋嗎?那下次我做別的。”他以前早餐也常吃蛋的啊。我心裏嘀咕。

“是盛平叫你來的嗎?”從昨晚到今早,這是盛樂對我說的第一句神智清醒的話。我又欣慰又心酸。麵對身旁強烈的視線,我低下頭咬了一大口蛋,模模糊糊地應著:“嗯……”

“打算什麽時候走?”

“啊?這個……不說這個了,等你病好了再說,先吃飯吧。”我又低頭喝了口牛奶。

“我沒有病……你還沒說你什麽時候走。”對於這種固執的問話,讓我實在很頭痛。

“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我現在不走。”

見他終於拿起筷子,我鬆了口氣。其實盛樂剛剛的問題也正是我在想著的。這樣的情況,我怎能撇開他回去?!可公司那邊我隻請了三天假。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唉,先不管這麽多了,到時再看看吧。

之後的時間裏,盛樂就像我身後的影子,我在哪兒他就在哪兒,跟在身後卻又不跟我說話,我漸漸明白他竟是怕我會在他看不見時離開。對於這種近乎神經質的行為,我覺得一陣憐惜一陣好笑。

“你先到房裏休息去,我馬上就來。”我擔心他身體畢竟虛弱,大半天跟著我在房子裏晃來晃去,肯定吃不消。

最後,我隻有盡快幹完手頭的清潔工作,然後陪他進房睡覺。果然他有些累了,上床沒多會兒,抱著我便睡著了。

為了配合他的休息作息時間,我也閉上眼睛讓自己入睡。

極淺的睡眠被耳邊的聲聲夢囈催醒。在聽清那囈語後,我的心再也不能繼續偽裝平靜下去。

“小奚……小奚,不要走……你們……為什麽要走……”

我將靠在肩上的頭摟過,吻上了那微微張合的唇。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離開會對你造成這麽大的傷害,將你推到這種孤立無依的境地。是我再次掀起了你被時間塵封的創傷。可憐的盛,我真的不知道這樣回來的自己在你心裏,代表著的究竟真正的自己,還是隻是一個符號象征而已?

告訴我好嗎?

你不去找我,而是寧願一個人獨自愁苦,真的隻是為了驕傲嗎?還是連你自己都已不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所以你才會這麽苦悶彷徨、自暴自棄?當初為了挽回我,你說你願意拋掉心裏的“小奚”,我阻止了你那樣說,因為我深知,你是不可能真正拋掉的,況且我也不希望你拋掉。

而今,我已明白。

你心中的小奚,一如我心中的你。

記錄著以往自己的所有快樂與悲傷、年少與夢想。

那些,用真誠無暇的生命壘成的記憶,又怎可遺忘!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