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我瞪大眼盯著吧台邊剛進來的年輕男人,心裏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問題:

我今天要怎麼走出這裏!

看著他從吧台轉身,我自覺地將頭低下,若說心裏不存在不希望被他看到的僥幸似乎說不過去。

“老頭子,我說你什麼時候回去啊,你屈尊降貴來這裏也好幾天了,弄得風淩整棟樓裏都人心惶惶,連我每天都上滿弓……”不滿的聲音突然在中途嘎然而止。

“這幾天為收購‘佳華’的事你加了不少班吧,哼,說到底你還不是為你自己,你若不能獨領一方,就乖乖給我滾回紐約總部去。”

視線已經強烈到我不能忽視的地步。我歎著氣將頭抬起,終於還是看見了。算了,是禍躲不過。而且我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就算做了也與他無關。

“希,你怎麼會在這裏……”寧揚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表情怔忡,顯然對我出現在他老爸的房間裏還沒適應過來。

看到寧揚的異常,李浩然,不,應該說是寧展風也是一臉詫異。諾大的豪華套房裏,看來隻有一個人最為冷靜,那就是我。

“你們……認識?”寧展風問兒子。

寧揚死死盯著我,臉色瞬間白得有些嚇人。眼神在我和他父親之間晃了一圈,嘴唇抖了幾下,好不容易才聲音來。

“這是怎麼回事?”

我安靜地看著眼前慢慢了解到狀況的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揚揚……”

寧揚臉色越來越白,額上青色的血脈也顯得透明起來。他全身散發著炙熱的怒火,如一頭十足危險的野獸走近我。猛然間,他對坐在沙發上的我大吼:“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在他那種炙熱灼麵的怒氣逼近下,我下意識地感到有失安全的感覺。但這僅僅在是一瞬間而已,很快,我就鎮定過來。

“就是你看到的這麼回事。”不想再忍受這怒氣衝天的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我若無其事地從沙發上站起,然後對一旁還是目瞪口呆的成熟男人說,“你幹嘛要騙我,你應該姓寧吧?”心裏著實有些懊悔,若他早說自己是寧展風,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跟他來酒店做一場這麼荒唐的事情了。轉念一想,既然是做這種露水交易,一般人也會很少用真名的吧,尤其是像他這種有身價的人。

“我沒騙你,‘李浩然’是十八歲前跟母親時取的名。”

“那個,關於阿曉……”我想問關於阿曉的事這之後他會怎麼處理,話講到一半便消失在寧揚有力的拳頭下。其實,我還是多少用了點警覺的,畢竟自己心裏很清楚,不管是這種情形,還是我的態度,都已經徹底激怒他了。但黑帶的出拳速度卻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我從地上爬起來,鼻子、嘴角似乎都在流血。可我在意的不是這些。吸引我注意力的並不是眼底這些鮮紅的流質物體,而是寧揚眼中近似瘋狂的恨意與憤怒。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恨意,我也曾有過。

就在科大那綠草如茵的校道上,一棟棟宿舍樓旁,我也曾如失控的野獸般瘋狂地對他拳打腳踢。

如許瘋狂,如許激烈。

這是一種懷念。

可如今,這種激狂從寧揚身上再折回我的感覺裏,我……

突然輕輕地笑了。不是苦笑,不是嘲笑,更不是冷笑,此刻爬上我裂開的嘴角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真切切的愉快笑意。

我明白,這是一種報複的快感使然。

雖然並不是我的蓄意謀劃,但“無心插柳柳成蔭”,這種偶然,讓此刻的我體會到了一種遲來幾年的報複快感,真切、直觀。

寧揚,多謝你這一拳,我現在很快樂。

我慢悠悠地擦幹臉上的血跡,笑得更加愉快。

“寧公子,怎麼算起來,我也該是你的校友了,就算你覺得我和你爸爸是這種關係,也不該對我揮拳相向吧?”看著寧揚剛剛還對我行凶過的手掌不停地抖動,我實在很想大笑出聲。

“這對你爸爸好像也不太尊重。”我接著又補了一句,斜睨了一眼,根本不去管眼前男人筋脈凸現,而憤怒又是如何瘋狂地滋長。

痛快!我惡劣地想著。直到寧揚旋風般地摔門而去,我才發覺自己一直抽搐著的、已然裂開的嘴角很痛。果然是又痛又快,我又自我譏諷了一番。

“你沒事吧?”緊接著追到門口的寧展風走進來看著我。

“還好。”

“用藥水擦擦吧。”

“謝謝。”

我去浴室將傷口洗淨,上了藥水。對著鏡子看到,嘴角處裂了條口子,大概要一兩周才能好了。出來時,寧展風手中又倒了杯酒,坐在我剛坐過的沙發上靜靜地喝著。

“你們是同學?”

“準確點說,是校友,他高我兩屆。”

“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剛剛說了,校友而已。”

“僅此而已?”我的答複顯然不能讓這精明曆練的男人信服。

“不然你以為還會有什麼?”我反問。

寧展風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靜靜凝視了我幾秒,然後緩緩開口說道:“他剛才很生氣,這二十多年裏,我從未見過他生過如此之大的氣,至少在我麵前他沒有過。可他剛剛不僅氣得失去理智,還在我麵前動手打了你。”

“你的結論是什麼?”

“揚揚喜歡你。”

喜歡我?我笑了笑,並沒有否認寧展風的結論。

“那又怎樣?而且,你不也喜歡我嗎?”寧展風臉上難得地顯出那麼一絲難堪,接著便沉默下去了,過了片刻,他突然說:“他和我不同,難道你看不出來?”

聽了這句話,我很難得認認真真地將寧展風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想到你會是一個好父親。”

被誇獎的人很恰當地一笑:“並不比世上任何一位父親遜色。”

我似乎被他那種為人父者所獨有的笑容所感染,也跟著笑了。曾幾何時,我也有過像這樣的一位父親,擁有過這樣的父愛。

“寧先生,關於我那位朋友的事……”我還是提出了目前自己最為關心的話題。

“這個你放心,最遲後天之前,他會平安回來。”

“謝謝你。”既然是寧展風許諾了,我沒有理由不相信。

阿曉,希望你沒事,我力盡如此了。

***

我謝絕寧展風的相送,一番折騰回到公寓時已是十二點多。洗了個澡,直接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動了。

夜晚,一個翻身,被疼痛弄醒,原來壓到嘴角的傷處了。

寧揚,下次你再揍我一拳,我就還你十拳,我吱吱磨著牙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