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對著鏡子細細修眉,答道:「不見。叫他走。」
第一天是這樣,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還是這樣。衛青每天都來,李延年總是拒不見麵。
「為什麼不見?」李季問道,「衛大人帶的禮物一天比一天貴重,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
李延年笑道:「這就叫吊胃口,把客人胃口吊的足足的,價錢才會更好。我要賺的不是錢財,而是下半輩子的依靠。而且要賺雙人份。」
李季嘲笑道:「你可真是篤定。小心他就此打了退堂鼓,再也不來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
「嗬嗬,我吃定了他是個看不得汙穢事的君子,不救我他會一輩子耿耿於懷。」預定的是霍去病,沒想到衛青會同來,怎麼看衛青都要比霍去病容易控製的多,而且地位更高,他自然要舍霍去病而就衛青。「要是我料錯了,處境最多不過跟原來一樣而已,又不會更壞。」
「官越大脾氣就越大,小心他惱羞成怒抓你去做苦力,或者幹脆押到菜市口喀嚓了。」
「那倒幹淨了。」
第三杯茶涼掉的時候,衛青輕輕歎氣,看來今天又是白跑一趟了。弄不好他以為自己和那些尋歡客是一般居心,所以才不肯相見。回去好好想,或許有別的方式值得一試。衛青起身準備離去。
門外一個男子聲音嘻笑道:「這就回去了?想不到天下還有衛青衛大人請不動的人。」
衛青聽出來者何人,猛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這裏出現。下一刻門被人推開,一道挺拔男子身形大搖大擺地進來。衛青急忙站起,躬身行禮,卻被那人抬手製止。
那人一把揪住衛青的手腕,力道之大讓衛青暗暗皺眉,他笑道:「我說這些天來怎麼老見你心神不寧,到你家中也不見你蹤影。半夜不睡覺,卻原來是到這裏找樂子來了。」
「皇上,臣沒有——」
衛青的辯解讓劉徹越發惱怒,揚手直接將他摔按在牆上,壓製住他,冷哼道:「沒有?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在這裏的隻有兩種人,你不當客人,難道還當主人不成?」
「臣是來——」衛青正想說明,忽然想到一事,便把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劉徹道:「是來做什麼?」
衛青沉默。
劉徹皺眉:「不辯解嗎?我不相信你這能指揮千軍萬馬的腦袋裏連個漂亮點的理由都編不出來。為什麼你寧願沉默也不願意撒謊?」劉徹捏住他的下巴,湊近他,「不過我也放心了,至少證明能讓你為之撒謊的人目前為止並沒有出現。」一邊低語,一邊惡意地將氣息吹進衛青耳中。衛青驚慌地抓住他的肩膀,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唇舌已全被劉徹封住。
端著第四杯茶的李季把眼睛從門縫上離開,不聲不響地快步離去。找到李延年,李季悄聲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統統告知他。李延年也吃了一驚:沒想到會是這樣。
想了想,李延年揮手讓李季離去,然後站起來梳洗裝扮。
皇上喜歡什麼樣的?衛青出身行伍,走起路來身姿飛揚腳步輕快,舉手投足間卻溫文儒雅,但也沒有忸怩作態之感。他十天裏有八天穿的是鎧甲戎裝,衣服裁剪靠身,突顯他的挺拔線條……
不多時,李延年已經裝扮妥當。鏡中出現了一名華美少年,一襲窄袖白衣,形容秀麗,風華正茂。轉個身,動動手腳,行動要如習武之人,不可拖泥帶水。
外表是修飾好了,不過要用什麼樣的神情呢?不幸的王孝廉是羞怯、笨拙、不安與不知所措,這次的少年是不諳世事、質樸善良好呢,還是桀騖不遜、神采飛揚?李延年並不因此而為難。他離開房間,往衛青所在的房間而去。他有自信在應對中及時調整。
雖然有點對不起衛青,可也沒辦法,況且他們還不算有什麼實際的交集。霍去病是大爺,但衛青比霍去病地位高,於是改變目標,現在又有機會接觸到更大的大爺——皇上,不把握機會豈不是傻瓜?!縱使霍去病少年英武,又有何用?……李延年忽然覺得有點厭惡自己,原來自己是這麼俗的人;隨即又冷笑:俗又如何?誰也不是超凡入聖的神仙。
☆☆☆
「這裏隨時都會有人進來。」
衛青推拒著劉徹,劉徹的手已經伸進了他的衣服裏。這裏畢竟是會客的地方,而且門半開著,任何經過的人都能對房間裏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劉徹嗤了一聲,道:「你和你姐姐都是我的人,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
「那是在宮裏。這裏畢竟是外麵。」
有人在門外咳嗽一聲,輕輕敲門。劉徹不滿地皺眉,忿忿抽身。少年推門進來,道:「我來遲了,讓衛大人久等了。」
正在整理衣物的劉徹頓時一震,有如被雷擊中,呆立在當場。衛青無奈地輕輕搖頭,還以為他今天不會來見自己了,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劉徹嗖地轉身,大步走到少年旁邊,上下打量他:「你——」
少年毫不膽怯地回視:「這位客人有何指教?」
劉徹神色又是一動,輕道:「你叫什麼?」話語中竟然有點哽咽。
「李延年。」少年笑道。
劉徹點頭,似乎為掩飾某種即將流露出的神情,幹笑幾下,對衛青道:「現在我明白你為什麼這幾天都往這裏跑了。原來是這樣……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衛青默默不語。劉徹忽然伸手摟住了李延年的腰,將他抱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李延年一跳。
「跟我走吧。」劉徹笑道。
「啊?」李延年吃了一驚,雖然這正合他的心意,但到底太突然了點。他不認為劉徹是被自己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劉徹道:「我真的嚇了一跳。你的聲音和我的某位故人一模一樣。」
原來是這樣。李延年明白了,隨即在心裏笑:這算不算是上天的恩賜?其實上天是在幫著自己呢。他微笑,親昵地摟住劉徹,算是回答。
「皇上!」衛青忽然叫道,「您可還記得董偃?」
劉徹抬眼瞥他:「那是誰?」李延年看見衛青苦笑道:「昔日的生者,現今的亡者。皇上不記得就算了。」
董偃不是那位故人,被遺忘也是理所當然的。自己以後也是一樣。而李延年的無限風光正要開始,但是在最後恐怕也是一樣的吧。
李延年摟著劉徹,從眼角把衛青的神情瞧的分明。他很好奇,皇上看見了沒?皇上聽見了沒?皇上明白衛青為何這麼問這麼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