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害人的妖 殺妖的人(3 / 3)

“不好!”

藍濯彥一驚,不好,非常不好——長劍穿身而過,他才猛然發現這是幻術!他以為已經定住了他,其實他的本體早撤了出去,留下的不過是個虛影。劍鋒一撥,眼前人影立時如水波似的蕩漾了幾下,消失在他麵前!

正怔忡的當兒,那明顯的戲謔之聲卻自背後傳來——

“怎麼樣?認輸吧。你的功力對付尋常妖怪綽綽有餘,但要殺我道行還太淺。而且我已經說過了,你不能殺我,血魂。”

“可惡!”藍濯彥暗咒一聲,再要回頭反擊時已晚!

隻晚了半步不到,但他的雙腕已在瞬間遭縛,被那根附著在他身上的銀絲緊緊捆綁在一起。緊接著,一股溫熱潮濕之氣襲入頸窩——

“我再說一次,血魂,你與我是一體同命,殺我就等於自殺。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宇文刹開口,不由分說攬了藍濯彥的腰身,將他壓在狹窄街巷中的牆磚上,得意地勾翹了唇角,一雙狹長利目閃爍出熠熠紅光。“你來,該是為了追尋某個答案,而不止是為了殺我。”

“最初也許是這樣。不過現在,隻要得到機會,我就一定要殺了你!你害了人,殺你便是我的職責!”藍濯彥冷然開口,卻沒有掙紮。

因為掙紮也沒有用,隻會徒然浪費體力。另外,他也暫時無力掙紮。這並不是出於畏懼,隻是無法抹殺心頭的緊張。他不知那妖怪究竟在用什麼妖術,也不知他到底意欲何為。那妖怪的體息中帶了一股奇特的熏然之氣,吸了進去,體內便冉冉浮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動。

這種異動讓他不能動,也不敢動。這也不止是異動,還是衝動,每個男人成年之後都會自然而然明了的衝動……身軀一陣陣的躁動,隱隱從內裏的血液之中蒸騰起的灼熱躁動……此刻好像隻要輕微動作,那躁動便會立時叫囂起來!

所以,他緊緊盯著那妖怪的雙眼,一刻也不敢鬆懈。他必須耐心等待,暫且按兵不動。

“職責?誰給你的職責?藍老道?還是初無極?”宇文刹望了藍濯彥反問,再度放肆地笑了起來,一頭隨意綰起的烏絲隨風飄揚亂舞,好不霸道張狂!

他狂,藍濯彥卻更狂。

他的狂怒形於外,藍濯彥的狂則深藏在骨血之中!

他揚起眼簾,似乎要以眼神剜出那妖怪的心髒:“上天。上天讓我出生在妖怪腹中,上天亦要我做斬魔殺妖之人!”

“好,好一個上天!”

宇文刹傾身,低頭抵住了藍濯彥前額,驚得他背脊一僵,怒目看向他時,調侃之聲已經悠悠灌入耳中。

“就算是上天賦予你的職責、給你這樣的權力又如何?妖怪本就被當作是逆天而生之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上天也不能完全約束我……何況,剛剛是你輸了。你封不住我,就要聽我的。如你所說,我是妖怪,你是人;而且,是一個正氣凜然的人。這樣的人至少該記得一句話,‘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從來沒有許諾過你任何事情,也絕不會給一個妖怪任何許諾!”藍濯彥感到頸上的寒毛豎了起來,心髒砰然撼動著胸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你現在卻在和一個妖孽拌嘴,明明知道自己輸了,還要一逞口舌之利。”宇文刹反駁道,又靠近了些,貼合住藍濯彥的身軀:“你為什麼無緣無故就這樣痛恨我?難道隻因為我是妖怪?但我也是熱的,和你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殺人。”藍濯彥答道。毫不遲疑,隻是垂落了眼簾,將目光移向他處。的確,他是熱的。他並不習慣的熱。除了濯天,他似乎再也沒有從其它地方感受到過這般蘊涵著勃勃生氣的溫熱。

“我殺人,但殺的是惡人。我修行千年,從沒有殺過一個好人,因此才能換來這副皮囊,化作人形。若是肆意殺生的惡妖,修煉再久也隻能得到一時變化,到了夜間在月下一照,就會現出原形。而且比起妖怪,人類為了一己私欲相互殘殺的數量反而更多。再說,還有那山中野獸,饑餓之時也會吃人,無論善人惡人都有可能成為它們的獵物,可也未見你如此憎惡。更何況,今日我吞了的,也不過是幾個匪徒而已。”

如此一番爭辯,宇文刹忽然狡詐露牙一笑,不等藍濯彥再還口,猛低了頭,將口鼻埋入他的頸窩,野獸似的一陣亂嗅。

此時,便是藍濯彥再如何無所畏懼也難免一驚,一時竟以為是妖怪發了狠,打算咬斷他的喉嚨將他生吞入腹!本能地閉了雙眼半晌才覺似有不對。自己頸上並無獠牙撕扯啃咬,隻有一團軟熱濡濕摩擦移動,間或一吮時稍微用力,也不過介於痛癢酥麻之間……惹得他不由得微微一顫……

這……這……

“該死的孽障!你竟敢羞辱我?”腦中轟然一聲,藍濯彥的身軀隨之又是一顫!這次,卻不再是恍惚朦朧時被勾挑了情潮的赧意,而是自覺受了奇恥大辱的狂怒!自是再也按捺不住、冷靜不得,肩頭一晃,便狠狠朝那妖怪撞去,待他側身一閃,又是一腿接踵而至,掃向他的麵門——

“膽敢?血魂,你既然相信上天,我也不妨再向你說得清楚些,你我的姻緣也是上天注定!你是我的‘血魂’,我命定的‘血魂’!從你我相見的那一刻起,我們的性命、魂魄便已融為一體!”

“住口!什麼姻緣?休想我會相信你的妖言!”

宇文刹說得越多,藍濯彥越覺腦中煩亂。平日的冷靜鎮定彷佛一夜之間不翼而飛,隻因那妖怪三言兩語,便被攪得方寸大亂;若不早早鏟除此妖,恐怕有朝一日鬼迷心竅,失了神智還不自知!

如此想著,便越發覺得情勢險惡,正竭力凝神靜氣設法先行脫困,冷不防巷口明晃晃多出了幾盞燈籠,隻聽有人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在此喧嘩?”

糟了!是夜晚巡街的官差!

藍濯彥暗暗叫聲不好!這暗巷之中橫橫豎豎倒了五六具屍體,個個血肉模糊、殘缺不全;再看自己,剛剛與那妖怪近身糾纏沾染了一身血腥,此刻若是給官差當場捕獲,怕是有十張嘴也難說清!

他這廂正惱著,那廂宇文刹倒開了口,“別慌,有我在這裏,待我使個障眼法,他們就是到了你的麵前也絕對看不到你的蹤影。”

說著,也不等藍濯彥應聲,逕自攬住他的腰背靠向牆邊,口中低語,念念有詞。

藍濯彥雖是別扭惱怒,耳邊聽到幾名官差腳步愈見清晰、越走越近,不敢回頭去看,也隻得在那妖怪肩頭屏了呼吸,與他貼胸而立,隻覺‘噗通、噗通’,砰然有聲,卻不知此時的震撼究竟來自何處……是對方……亦或是自己。反倒是宮差們近前發出的驚呼已是早有所料。

一陣呼喝,震驚過後,為首官差命了兩名手下速速前往衙門稟告此處發生了殺人毀屍凶案,又命餘下三人前去尋了一駕驢車,幾張草席,將幾具屍首一並裹了,抬上車去,帶回衙內與仵作查驗。

如此這般,前前後後一番折騰下來,眼見東方天際見了白,藍濯彥這才趁著天色尚未大亮,悄然潛回國師府中,換下染血衣物,丟入火盆焚毀。

至於那妖怪,早在官差離去之後,拋下一句“血魂,後會有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銀線也在妖怪遁去時鬆了他的雙手,重新附著在他左腕肌膚之下,隱隱隨著脈搏突突跳動,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它的存在,在他心問重複著那妖怪之言——

血魂,你既然相信上天,我也不妨再向你說得清楚些,你我的姻緣也是上天注定!你是我的‘血魂’,我命定的‘血魂’!從你戲相見灼那一刻起,我們的性命、魂魄便已融為一體!

“血魂……血魂到底是什麼?”

抬手按壓住左腕,藍濯彥自言自語開口,突然想起,自己那把同樣喚作‘血魂’的斬妖神劍乃是師父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