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如何害我?親手取我性命嗎?既然如此,又與‘血魂’有什麼區別?”宇文刹半眯了一雙狹長鳳目,冷然發笑。
這一連串反問,立時堵得紫翊啞口無言。半晌,才斂了兩條彎細長眉頓足道:“至少‘血魂’不會無緣無故主動害你!血妖不同於尋常生靈,並非陰陽交合懷胎而生,而是天地靈氣孕育而成;說血妖注定死於‘血魂’手中,也不過是仙界那些瘟神借故以姻緣束縛我們壽命的一個法子而已!‘血煞’則不然,他天生與你性命相克,不是姻緣,而是孽緣啊!”
“孽緣也一樣是‘緣’。既是牽絆,便在劫難逃。何況,我根本沒有想過要逃。我已經對你說過,就算他不是‘血魂’,我仍會被他所吸引!你別再勸我了,我認定之事不會輕易改變。”宇文刹說著,抬了臂一拂袖,麵前雕了青蓮的木門頓時應聲而開。
“他不是‘血魂’,而是‘血煞’!”紫翊幾乎嚎叫起來,尤在兀自掙紮,不願放棄。
“對我來說,他就是‘血魂’!我的‘血魂’、我的姻緣都是他……”宇文刹出了紫翊臨湖而建的竹樓,足下一頓,使了一個咒術,飛身而起:“我走了,你還是想想如何不被彤雲那悍女抓到拆吃入腹吧!”
“她不是什麼悍女!隻是我還不想完全將性命交付在他人手中而已!”紫翊追了出去,騰空而起,直至湖心才趕上先行一步的宇文刹。
“你不在家睡覺,又追來做什麼?”宇文刹回頭瞥了紫翊一眼問道。
“我不放心!我怎麼知道你是要回你的妖窩,還是要去找那‘血煞’?千年前你與我一同孕育而生,也可算做兄弟;倘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獨剩我一個豈不寂寞無聊?”紫翊緊隨不舍道。
“我可沒有說過我要回家。”宇文刹哼道。“我留了一條‘情線’在他身上,本以為不出三日他一定會主動前來找我,誰知空等了數天也不見人!如此也罷,他不來找我,我去找他也是一樣!”
“你去找他?他在國師府中,你就不怕遇上藍老道?”紫翊聞言,又是驚呼連連。
“我自有辦法誘他出來見我——”
稍忽間到了靜月湖對岸,宇文刹正欲答話,卻突覺一陣冷風拂過,似有一股濃鬱腥氣正從風都城中飄來!
月黑風高,殺人夜。正是孽障出沒,群妖亂舞之時。
但初氏立國以來,極少有妖怪傷人之事發生。因為風都有藍淩仙君護佑萬民,妖怪們都怕殺不得人,反而被他所殺。
可是,妖怪不敢出來禍人,卻有某些貪婪的人類偏要自己禍害自己。
月黑風高,正好謀財害命!
“野獸傷人是為了覓食果腹,可你們是人,何必搶奪錢財之後,還要殺人剜心?如此狠毒,簡直禽獸不如!”
一聲歎息傳來,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切切。驚得那暗巷之中幾名打劫過後正欲分贓的凶徒渾身一抖,凶器啪地落在腳下,個個慘白了前一刻還猙獰可怖的臉,顫巍巍道:“誰、誰……是誰?要是不出來,可、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幾個凶徒被當場發現惡行還如此囂張,果然是世風日下!”
又是一聲歎息,挾帶了幾分不齒。那些凶徒隻聞其聲不見其形,不由得大為驚恐,正轉身欲要四散奔逃,又有一道更為低沉冷凝之聲隔空傳來:“紫翊,你是妖,不是人,還和他們講什麼道理?”
“所以我此時餓了,要吃這些惡人充饑。”之前那聲音咯咯笑了起來。
頓時,暗巷中陰風驟起,劃出道道血色漣漪。
鮮活的生血是熱的,即使他是一個黑了心肝的惡人,他的血還是十分鮮美,他的肉還是非常鮮嫩。
紫翊是妖怪,宇文刹也是妖怪,他們都是吃人的血妖。
這本該算做他們偶爾放縱的享受,隻可惜,血還未冷,肉尚未食盡,已有一人踏月而來。
殺妖的人、赤紅的人、絕烈凜然的人!
他穿透了夜間濃霧翩然而至,迎著陣陣腥風步步進逼,身形如刀!
“什麼人在這裏?”濃稠暗夜伸手不見五指,藍濯彥異常謹慎地探著腳下的路,厲聲喝問。
“是他?他當真是……”紫翊喟歎,已無心再享用美食。
“他是。”宇文刹頷首,血液已在感覺到那人的氣息瞬間翻騰湧動!
他等了他數日,他終於還是本能地尋來了!
隻可惜,不是時候。
“殺了他吧。否則他見了這種情景,定要殺你!”紫翊趁機勸道。剛剛下肚的血肉勾起了他的妖性,嗜血的妖性!
“不準傷他!”宇文刹瞬間恢複了人形,拭去了唇邊的血跡,立起身道。
“要是你不想動手,就讓我替你結果了他!”
紫翊開口的同時,也隨之恢複了人形。隻見他麵色沉冷,手中已經長劍在握。隻是及時被宇文刹扣住了右腕,無法立時上前。
“我說了,不準傷他!你先回去吧,讓我與他獨處。”
“刹!”紫翊神情一變,卻知麵前之人向來說一不二,容不得他人質疑自己的決定。
“回去吧。我自會小心,不讓他傷我便是。其它的,過後再說。”宇文刹說罷,不再多言,飛身迎向那即將疾殺而至的紅雲去了。
終於,一妖一人,狹路相逢。
“妖孽,受死吧!”藍濯彥低喝一聲,挺劍直刺銀色妖怪的胸膛——
既快,且狠!
劍光爆閃間,他已清清楚楚看到了不遠處地上殘缺的屍體,以及那妖怪衣襟上盛開的血花!
“為什麼?”宇文刹開口,抬臂一掃,隻以風刃震開了藍濯彥手中的‘血魂’。問的仍是同樣的問題。
“因為你是妖怪,剛剛殺了人!”
東風烈,月光寒,劍鋒冷。
藍濯彥未有片刻遲疑,就勢一個臨空旋身翻轉,舉劍又刺,直挑妖怪後心!對方的動作倒也極為靈敏矯捷,劍風才至,他就已翻身躍起了丈餘,浮在半空衝他邪邪笑道:
“血魂,害人的不是我,剛剛殺人越禍的根本不是妖怪,而是人類!他們趁著夜半闖入民宅搶劫錢財,殺人滅口!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到這座宅院中看看,那一家老小的屍體還在裏麵。我來不及救他們性命,幹脆吃了這幾名行凶過後想要逃走的匪徒。你不僅不該殺我,還該讚我一聲為人間除害!”
“住口!看劍!”
藍濯彥冷斥一聲,足下用力一點,利箭一般射向天際,轉眼已到了宇文刹麵前。
人到,劍到。人劍齊至,人劍雙發!
“血魂,你這樣對我很不公平!就是犯人斬首,也應該先行審清案情,證據確鑿,方可決定如何發落。”宇文刹飄飄躲過那劍又道,仍是笑著,也仍是邪氣非常。
不僅邪氣,還挑得人滿胸火氣!
“犯人也是人!而你是妖怪!不管理由如何,你殺了人,我就要殺你!”藍濯彥叱道。
嗔叱的同時,劍光忽然頻閃!晃得人眼花繚亂,如同白瀑、寒潭交相輝映!
“嗬嗬,是鎮妖的神符嗎?你想用神符封住我?”宇文刹再笑。這次卻不再是邪笑,而是哈哈大笑。”好啊,我便讓你來封。倘若封得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倘若封不住,你便要放下兵刃,平心靜氣,聽我一言,如何?”
“好個放肆的孽障!莫非我還怕你不成?”藍濯彥惱了。既惱且怒,怒向膽邊生!眼眶邊甚至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潮紅。淡,卻魅人。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那就來吧,我在這裏等你來封。”氣定神閑的笑音響起,宇文刹已經定住身軀落回地麵,立在原地等他前來。
“妖怪,受死吧!”藍濯彥根本未有片刻的猶豫,早在空中便已如同遊龍一般翻身抖腕,直朝宇文刹撲去,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一劍穿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