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種與雲栽對視了一眼,聽出了我語氣裏的不喜,一時間她們倆都不敢說話。
許久,見我不依不饒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雲栽才試探開口,“姑娘最是仁善,可憐那誤入歧途的丫頭,可,可這世上誰樂意用娼妓用過的東西,吃娼妓做出的飯食?”
這話難聽卻也是實情,捫心自問我也是不願的,可王秀秀真的能算是娼妓嗎?
“雖然她現在是個燒火丫頭,可青樓裏的女子也算不上什麼清白。”雲栽說完這話後忍不住退後了兩步,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無理,怕我責備。
我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反駁她的言語,隻喃喃兩句,“清白,何為清白。”
“自然是幹幹淨淨的良家女子啊,那秦樓楚館裏的自然不成。”雲栽的聲音越說越小。
“清,純潔也;白,潔淨也。清白一詞多用於表明道德品行的純白無瑕,民間多用來說女子為貞節之身。”露種把雲栽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似乎怕這傻丫頭再說什麼蠢話出來。
“貞節?”我嘲諷一笑,心裏被堵得有些發悶,竟隱隱作痛,“貞節不若忠貞,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侍二主。皆是下位對上位的忠誠服從。”
可臣子忠誠於帝王,君臣相和不失為一樁美談,妻子忠貞於丈夫,夫婦和順也是一樁美談。
臣子得到了君主的信任,造福百姓做出了一番事業,自可青史留名,萬人讚頌。
妻子對丈夫矢誌不渝,幸運的如上一世的明蘭與顧廷燁,一生一世一雙人,夫妻和順恩愛長久;不幸的如我和梁晗,妾室庶子一堆家裏的院子都塞不下。
可我和明蘭得到了什麼呢?我們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沒有實現自身的價值,更可悲的是,興許我們連自己的抱負自身的價值是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夫家而言,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就是價值,可這樣的價值幾乎是所有女人都有的,就好像女人隻是一個群體,她們的價值是一模一樣的,而忽視了她們也是獨立的個體。
我注定是要嫁人生子的,不管我願不願都是沒辦法的,人們隻會把我當作一個女人,默認我的價值就是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伺候公婆,我的想法我的追求都無人在意。
我是盛墨蘭,我想創辦女學,盡我所能幫助更多一點的女子清醒一點,過得更好一點。
但無人在意,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是盛墨蘭,別人隻叫我盛四姑娘,嫁人我就是某盛氏,某大娘子,我失去了我的本名,也不再是一個人,或許我本來就不是人,我是一個女人,女人則是有一個生命的物件。
“姑娘。”露種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聲,我從憋悶的思緒裏抽離出來,看著黑漆漆的窗戶隻覺得那就是天下女子的前路,永不見天日。
“怎的隻要求妻子對丈夫忠貞,而不要求丈夫對妻子忠貞?”我冷嗤一聲問道。
露種張了張嘴沒說什麼,雲栽探出頭來解釋道:“姑娘,這家族繁盛要人丁興旺子孫昌茂,多子多福一個妻子實屬艱難,所以才要納妾來開枝散葉。而且,而且有些女人生不出來兒子,總不能斷子絕孫。”
這話戳到了我的傷心處,我上一世就是因為多年無子,所以說話都少兩分底氣。
“女人自己都覺得女兒不比兒子金貴,活該命賤被人瞧不起,一群蠢貨!”我這話說得惡毒又刻薄,說完了我心裏也不好受,又補了一句,“生了一個金疙瘩既要姐姐幫又要妹妹扶的,我真不知一個爛根有什麼用,不如趁早斷了,少禍害點人。”
露種和雲栽被我嚇得不敢吱聲,像兩隻依偎在一起的可憐的小鵪鶉。
我無意對她們倆發火,隻是怨恨這世道對女人的處處不公,有的在明麵上,我點撥兩句她們倆就能明白,有的藏在暗處,連我也隻在受了委屈時才有所發覺。
“隻顧著說這些了,差點忘了是要考慮怎樣安排王秀秀的。”我斂下眉眼思考著,哪個地方能先安置她,至於她日後做些什麼等見了她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