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無法走出院子去施展抱負，我對這些四書五經的熱情也少了許多，如今聽課不過是聽一時熱鬧。
正當我側頭看著窗外搖曳的竹子時，隻聽莊學究輕笑兩聲，“諸位聽好了，今日的策論題目是，立嫡長乎，立賢能乎？”
是個無趣的題目，反正無論如何都與我們這些女人無關。
不過這也是個應景的考題，如今京中隻怕都在議論官家的立儲之事，官家無親子，隻能過繼宗室子，隻怕是又要亂起來了。
這整個書塾裏事關切身利益的也就三哥哥一個庶子，我聽著他和小公爺顧二叔就嫡庶爭辯，實在厭煩得緊。
到底有沒有別的話可說，有沒有別的事可論，成日裏嫡出尊貴，庶出就要安分的，我從如蘭那已經聽得夠多了。
要我說，實在沒法解決這個問題，那就不要生庶子，就不要納妾室通房。
別管不住下半身又來怪庶出不安分，有本事你嫡出有驚世之才，立不世之功，那庶出自然安分守時，好好做你的助力。
男人就是這樣，自己哪哪都不行，轉過頭非要指責哪哪都行的人。
這樣會胡攪蠻纏，不如去使團出使別國，看看憑著一張巧嘴能不能把燕雲十六州要回來，要是不幸被宰了，好歹能激一激文臣武將的血性，來一出師出有名。
“景帝立劉徹為太子之前，也是先扶正了他的生母王美人為皇後，可見還是立嫡。”
聽了顧二叔這話我不禁笑出了聲，惹得書塾裏一眾人都看向我。
“聽顧二叔之話，我倒覺得是嫡是庶實在不好分辨，自然是在立嫡立賢或是立長立幼也說不分明。”
我這話說出來，書塾裏一時間沉默了一瞬，不過很快如蘭就接話道：“四姐姐這是什麼話，這不是很清楚嗎？”
“即使要立旁人，那也得先讓他成為嫡出，那才能名正言順呢。”
說到底賢能與否和是不是套上一個嫡庶殼子有什麼關係，罷了罷了，人家願意自欺欺人，我說這麼些何苦來哉，話不投機半句多。
“說了這麼多，怎麼小公爺和六姑娘不發一語啊？”莊學究又問道。
又吵又吵又吵！真是煩死人了，拿著破碗要飯的人倒是管起端著金碗吃飯的人家產怎麼分的閑事來了。
給他們分的明明白白，也不知人家管不管你的廢話，又會不會給你半個子賞錢。
“沒定論就是定論，不如做個純臣。”
還是明蘭的話聽著叫人舒服，遠比小公爺和顧二叔的辯論順耳。
“六妹妹說的是，這樣的事遠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不如赤膽忠心，以尊皇命，以報皇恩。”
這話我說來心裏毫無負擔，但若真是我能爭一爭，那什麼嫡庶、男女、長幼都得為我讓路。
這世上分這麼多種情況，就是為了讓每個人都有一個為自己辯解的立場。
莊學究決定今日課上辯的十分精彩，因而免了課業，倒也能清閑兩分了。
出了書塾回林棲閣的路上，我便被三哥哥叫住了。
“墨蘭，怎的課上也不為我說話，怨氣還那麼大？”
我無奈笑笑，輕輕搖了搖頭，“三哥哥說的話我都認真聽了，實在覺得沒什麼可多說的。”
“這是為何，你也覺得我不如二哥哥嗎？”
見他蹙起的眉頭，我歎了一口氣，“若我有分家之權，我定然是會分給二哥哥。”才怪，我自己全留著，你們男人頂天立地的厲害，不如靠自己出去打拚一番基業。
“隻是分家析產都是父親的事情，你我的想法又有何用。更何況三哥哥你非嫡非長，與其做著父親把家產留給你的美夢，不如趁現在好好用功謀個一官半職來得現實。”
三哥哥一時啞口無言，他甩了甩袖子才繼續說：“我是問你也認可嫡庶長幼這些嗎？”
呀，他果真是我的親哥哥，果真都是阿娘的孩子，誰會服氣生來就低人一等呢？
“三哥哥說笑了，嫡庶長幼隻能說明生母和年紀不同，並不能代表什麼。”
“若把這些奉為圭臬，隻叫人笑話男兒毫無誌氣，便是連陳勝吳廣這些草莽之輩都是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樣豪情萬丈的話語。”
“三哥哥是讀書人，自然也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三哥哥這才露出笑容來對我滿意地頷首，“是了，人想過得更好是天理人性，不可違逆。”
見他這樣有誌氣，我福身行禮道：“那我就在此預祝三哥哥得償所願，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