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特意送來的藥果真是好，不過一晚上，我左手上的紅腫便消了下去，隻還是有些微的刺痛。
早上做了我愛喝的鮮蝦粥，白白胖胖的羊肉包子剛出爐送過來還冒著熱氣。
阿娘拉著我的左手去看，心疼地吹了一口氣問：“早起可還疼了？”
我握了握手，手心裏的刺痛緩和了傷口恢複的氧意，竟讓人覺得舒服，“一點兒都不疼了，阿娘放心。”
雪娘盛好了粥，阿娘接過來用瓷白的勺子攪和了兩下粥，熱氣氤氳，我好似看到了阿娘曾經那張年輕嬌美的臉龐，她吹了吹勺子裏的粥，慢慢地遞到我的唇邊。
我張開嘴喝了一口，溫熱的，鮮鹹的粥順著我的喉嚨流進我的胃裏，柔軟溫柔，像阿娘印在我額間的吻。
“墨兒都多大了，還要阿娘喂，說出去要笑死人了。”我嬌聲抱怨著，嘴巴卻是很誠實地張開，一口一口地喝著阿娘送到嘴邊的粥。
阿娘露出一個笑來，先是嘴角揚起，接著是臉頰向上抬起，最後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像是春日的嬌花綻放。
“再大也是阿娘的孩子啊。”
忽而一陣清風吹了進來，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暖香，清淡又溫熱的味道，是阿娘擁我入懷時縈繞在鼻尖的芬芳。
我抬頭看去，原是女使們打開了窗戶，院牆邊那一排茉莉開得正好，像是天空落下的一片雲彩一般潔白無瑕。
“你哥哥上學前特意來問了你的傷如何，叫你不必太在意嫡庶尊卑，萬事他會幫我們頂著。”
哥哥上進，父親疼愛，阿娘這些年越發的平和下來，隻是也有更多的時間精力操心我的事，偏我素來爭強好勝，總愛和如蘭鬥嘴，叫她操了好多心。
“考試在即，該叫哥哥用心讀書的，都是我不好，跟五妹妹吵架讓哥哥分心了。”我的心裏升起一絲焦慮起來，若是哥哥沒有金榜題名，豈非都是我的過錯了。
“是啊，我也叫你哥哥好好去溫書了，內院的事有阿娘在呢。”
“若是你哥哥中榜，談起婚事時你也有臉麵。”說起兒子的前程、女兒的婚事，阿娘又興致勃勃起來，勢必要跟我說明白手足之間守望相助的好處，最後勸我挑個高門顯貴嫁了，哥哥可以在娘家給我撐腰，夫家也能提攜哥哥一二。
“哥哥胸中自有丘壑，斷不會賣了妹妹求個好前程的。”我煩悶地甩了甩帕子，扭著身子不去看阿娘。
“怎麼就是賣了你了？你即使嫁到高門顯貴之家，那也是要做正室嫡妻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著你過呢。”阿娘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著。
“墨兒，你是閨閣裏嬌養的姑娘，不知道外麵農戶家過得都是些什麼日子，你若是低嫁了，可就沒有這樣多好看的衣裳首飾了。”
我撇撇嘴，上輩子我高嫁之後也沒有，高門大戶人情往來複雜，流水的銀子從手裏過一下，就不知道流到何處去了，最後來看，就留下幾個蛀了蟲的空箱子。
“說來說去，都不如我自己能去上場考科舉來得痛快，不必指著男人拿銀子回家，什麼誥命不誥命的，有什麼稀罕的，不如當個能做實事的九品芝麻小官。”
上次祖母說的話我都記下來，也知道這是沒法改變的，但每每聽到要依靠父親兄弟的話語，我總覺得格外刺耳。
阿娘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低聲訓斥道：“又說這些胡話，哪有姑娘家出去拋頭露麵的啊？那日曬雨淋的你哪受得了。”
“若是有條可以自己做主的活路，哪還管什麼日曬雨淋，就是天上下刀子那也得去。”
阿娘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戳了戳我的額頭道：“好好，我說一句你有十句八句等著我，這風吹日曬的，你的臉蛋可就沒這樣嬌嫩了，到時候你拿什麼留住郎君？”
我實在不解阿娘怎麼問出這話，反問道：“可那時我又何必挖空心思去留住一個男人呢？男人於我，又有何用？”
阿娘被我反問的啞口無言，她伸手指著我，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容色臉麵對女子來說何等重要！”
我哼笑了一聲，語氣輕慢道：“可我瞧著父親也沒有日日塗脂抹粉，阿娘可敢說父親一句不是？”
這下阿娘真被我氣著了，她捂著胸口喘著粗氣瞪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連忙站起來去給她順氣，她揮開我的手，看樣子是真的氣惱了我了。
正在我準備叫人去找郎中時，雪娘急急忙忙走了進來稟報道：“小娘，衛家姨媽來京了”。
小娘連忙臉也不紅氣也不喘了，抬著眼掃視了雪娘一遍，冷笑道：“這麼著急忙慌做什麼？這麼多年我們何曾虧待過衛氏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