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舫公聽了深覺對不住這麼小的兒子,至於“貼補家用”,他相信這個長子不是隨口說說,定會當回事去做,可他才隻十四五歲呀,內疚與欣慰之下,他惟有苦笑。
他考中了!進了上海兵工學堂的化學專業!
“兵工”不“兵工”,對他並無大的影響,這“化學”卻自此為始與他結下了不解之緣,使他得入了科學殿堂之門,直接關係了他終身的事業!
他憑他的特有的智慧,堅定的信心與努力,實現了他“一年考取”的誓言,也憑著他頑強刻苦吃大苦、出大力、耐大勞的實際行動實現了他另一個諾言:自立並貼補一些家用。他入學伊始,就擠出盡量多的時間去打工賺錢,而且很快就獲得了獎學金。雖是幾塊錢,可對於一個窮學生來說,特別是他這個無家人負擔卻要負擔家人的窮學生,無疑是非常重要的,起碼認真節省著夠他的學習費用了。另外,一方麵是他學習勤懇,成績突出,另一方麵是校長體恤學生,富有同情心,很快就安排他到兵工學堂的附屬小學兼教算術學,可得到六兩白銀的報酬。這對於他來說又是一個很可觀的數目。可他還是不滿足,仍是擠出時間去打工做苦力。無論是酷暑還是嚴寒,他都不畏寒熱,不辭勞苦,出去尋求幾文可以補貼家用的小錢!並在外白渡橋邊找到了這種出大力掙小錢的“基地”。外白渡橋位於交通要津,是運輸生活物資進入上海的要道,又距兵工學堂不遠。很快地十幾歲的吳蘊初就憑他特有的觀察力發現,外白渡橋較高,人力車輛,甚至驢馬車通過時都要加大力度,他就選中了這個可以出賣力氣的場所,一得閑便等待於橋下,發現上橋吃力的車輛就奔上去幫人推、拉,然後得幾文“回謝”。
夏日炎炎的黃浦江,上曬下蒸,令人目眩氣滯;冬日朔風凜冽的白渡橋,冷風寒浪,刺骨鑽心。但凡有點辦法的人誰不在此刻或樹下納涼或家中納福呢?可對吳蘊初來說,最冷最熱的時候,卻恰是學業較輕可以抽出更多的時間的日子,而愈是最冷最熱,過橋的車輛才愈需人助力,“回謝”也會多那麼一文兩文!酷暑中,那破皺的汗衫不能蔽日,皮膚多處曬紅,甚至曬破;嚴寒裏,那在實驗中被燒得遍是孔洞的棉襖,綻著一處處的棉花,亦即張著一個個風洞,那得避寒?往往令他瑟索不已!上海的癟三、痞子幾乎與十裏洋場並生,像陰濕屋角的跳蚤般到處擇人而噬,拖人下水,見吳蘊初身強體壯欲將其拉去。“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吳蘊初隻感到委屈,喪氣,對這些人隻是不屑一顧地避開。
吳蘊初從14歲起,真正地自立了,而且十分自強。能考入兵工學堂的學生多為富有子弟,一些清門寒族也還是供得起的,無須去自謀生路,而且,課業之緊,之重要,也使其他學生就是想去打工也不得功夫。而吳蘊初卻身兼三務:化學專業學生、附屬小學教師、外白渡橋苦力!卻又都做得那麼好:坐在課桌前是好學生,站在講台上是好教師,走在橋板上是好苦力!教學、苦力都沒有累及他的學業,而且成績優異,校方嘉獎,教師喜歡,同學佩服,德籍教師杜博尤為賞識。這位異國良師深感吳蘊初是個素質甚佳的可造之才,格外重視,分外關心,毫不保留地諄諄施教,在吳蘊初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
自幼的詩書傳家加以勤勞的教育再加上在兵工學堂的“三務一身”的刻苦學習與鍛煉,使吳蘊初幼而少,少而青,形成了良好素質,掌握了進入科學殿堂的鑰匙,這就是他惟一的也是最雄厚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