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們是搭車走的,為了盡可能少地遇到檢查,張繼選了一條相對比較安全但較遠的線路,從天津走水路至旅順,又從旅順一路搭乘從港口運送物資的軍車一站站地往長春走。看樣子這些日本來運來的物資與他們的目的地相同,都是首都長春,這也自然給於安他行了方便。直到此時於安才明白原來這路線是張繼早就安排好的,看樣子不聲不響的他之前卻已成竹在胸了。
軍車都是卡車,通常司機和負責押送物資的兩名日本兵坐在駕駛室裏,後麵是幾個穿著軍大衣,駐著武器的偽軍士兵。張繼和於安蜷縮於車的一角,靠著整箱整箱的物資假寐,每到一地都由於安下來打點食宿,幾乎負責整個車隊的開銷。
由於出手大度,所以無論日本人還是偽軍都對於安和張繼態度相當好,有幾次吃飯還專門叫上他們一同參加。這時候於安才近距離和這些所謂的日本侵略者接觸,可以一窺究竟。不過由於這些日本人的級別不高,最大的官僅是個軍曹,所以他不可能了解到什麼信息。但就於安看些喜歡喝酒、狎妓和賭博的日本人似乎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他們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唱歌,每次都唱得熱淚盈眶,然後互相攙扶著回房休息,對物資和於安他們,這些日本人沒有任何防備。
這個時期的汽車雖然不快,但也絕然不似於安之前想象的那樣緩慢,每小時五六十公裏的均速應該是有的,但公路的質量卻跟不上。通常都是土路,隻有靠近城市的地方才有些破敗不堪的柏油路。當然在諸如沈陽、吉林或長春等城市裏麵,公路的質量還算不錯,速度也能相應提上,於安他們的待遇也算水漲船高。天知道這次張繼帶了多少錢,但就於安看來花錢如流水的他完全不計成本,怕是縱然找回那二百兩黃金也所剩無幾了。
這事於安沒敢問,張繼也從來不說,兩人就這麼冰冷地走了一路,直到距離長春三十公裏的頭天晚上,他們住在一個叫做三十裏鋪的旅館裏聚餐,同桌的日本人喝多了酒,非要讓張繼他們喝歌。這時候的張繼卻也沒推辭,一口喝幹了碗裏的“大燒缸”,張著嘴吼了起來:
蕎麥花,紅彤彤,
咱二人交朋友為了個甚?
三哥哥當了八路軍,
一心去打日本兵。
……
輕機槍,迫擊炮,
日本人飛機過來了。
日本飛機呼隆隆響,
情郎哥哥快開槍!
……
騎白馬,掛洋槍,
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的糧;
有心回家看姑娘,
打日本俄顧不上。
……
這張繼真喝多了,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一張嘴這打日本、日本兵得吼得驚天響,直聽得於安一陣陣地範愣,不僅是他,同桌的幾個偽軍軍官似乎也聽得有些迷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好在張繼的嗓子真好,這家鄉話一吼整個屋裏都是他震耳欲聾的歌聲,直到一曲終歇幾個日本兵才興高采烈地大喊起來:“呦西、呦西、呦西^張繼君的歌太……太好聽了,你要再來一個的……。”
張繼似乎也喝得沒有盡興,非要再唱一個,於安眼瞅著沒有人反應過來忙拉著張繼回了房,這家夥倒頭便睡,絲毫沒有了素日來的警惕。不過第二天酒醒之後他的表現倒還不錯,首先在聽了於安的介紹後也似乎有些吃驚,先是去打聽了日本人的動靜,回來告訴於他們還在大睡,倆人這才放心。
“昨天我喝多,這是違反嚴重違紀,回去以後我一定向梁主任彙報這件事。”張繼誠懇地說道。於安見他態度不錯,便勸他下不為例,卻被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們是共產主義戰士,怎麼能放縱自己呢?我雖然試圖想和他們拉近距離,但作法也太不明智,況且昨天的歌也選得不好,真是命大。”他邊說邊歎著氣,看樣子還真為昨晚的事而悔恨。
說了一會兒閑話,張繼讓於安收拾收拾東西,他去和偽軍軍辭行,想趁著日本人沒醒先走,於是倆人邊收拾東西邊聊天。此時於安見張繼的心情不錯,索性把連日來的疑問提了出來。張繼聽完什麼也沒說,沉默了很久才悠悠說道:“丟了二百兩黃金固然可惜,可是你知道因為這些黃金產生了什麼樣嚴重的後果嗎?”
見於安搖頭,張繼微微歎氣道:“之前抗總東三省聯絡處籌劃了配合滿洲國多處地下組織準備發動的工人暴動都沒有搞成,數萬名工人被日本人當做一次性人力資源投入工事的修築,待遇極差,死了就扔到萬人坑裏,僅僅這一項就沒有能挽救數萬人的性命。另外我們還有幾名地下機關的同誌因沒錢醫治而死亡;數名烈士家屬由於沒拿到撫恤金而流落四方,至下落不明。”
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這些後果都必須由華北抗總的直接負責人,第一政治部劉老主任,就是劉武宋主任承擔。之前劉老主任已經要調回國升任福州地委第一書記的,因為這件事也被擱置了。劉老主任出身豪富,投身革命乃誌同道合。所以他說過,他個人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把這個孫如找出來,也要把黃金找回來。”說到這裏張繼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於安的肩膀:“我們替劉老主任工作,錢的事自然不用你擔心。這也是個麵子問題嘛。”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他們背了行囊剛準備出門,就聽得走廊裏一陣喧嘩,接著一群全副武裝的日本兵突然推開房門衝了進來,明晃晃的刺刀不約而同地對準了於安和張繼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