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嫁衣02(3 / 3)

她不敢往下想了。外麵的月光很亮,卻散發著慘白的氣息。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朝窗口瞥了一眼,心頭猛地一緊,她好像看到了一隻眼睛,就在正對著她的那邊,透過一片捅破的窗紙,冷冷地看著他們。

再看時那隻眼睛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那片殘破的窗紙在寒風中輕輕地抖動。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決定出去看個究竟。或許是由於少女天生的好奇,或許,隻有洞悉了某些秘密,她才能夠在這間幽深的大院中聊以自保。

夜風很涼,新娘在門口掃了一眼,發現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鑽進了樹叢,她裹緊身上的衣服,悄悄跟了上去。那個身影走得不緊不慢,仿佛在故意引誘她似的。漸漸地,她看清楚了,對方是個小姑娘,看身形貌似在白天見過,神情冷漠,跟誰都不怎麼說話,她這麼晚了跑到自己房外做什麼?

新娘跟著她一路到了那間廢棄的後廚,她害怕驚動她,沒有直接從門進去,而是繞到了一扇窗戶下麵,巧合的是,這扇窗戶上剛好破了一個洞,不知道是被風吹破的還是以前也有人在這裏偷窺,她顧不得多想就把眼睛湊了上去。

小女孩用一隻手劈柴、燒水,另一隻手卻始終抱著一個娃娃。很快,水燒開了,女孩拿著一些蔥花作料直接丟進了鍋裏。她這是要煮什麼?新娘轉動眼睛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可以下鍋的東西,再看向廚房裏的時候,小女孩已經不見了。正當她思索的時候,窗扇呼啦一聲打開了,一根繩索不偏不倚地套到了她的脖子上,女孩的臉就在眼前,她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就等你下鍋了。”

新娘拚命地掙紮,卻不料女孩的力氣出奇地大,竟然將她生生從窗外拖進了廚房,其實她沒發現,這根繩索是係在一個機關上的,這個機關可以輕易拖動千斤重的黃牛,拖一個成人自然不在話下。

“你要幹什麼?”新娘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別怕,我不會殺你。”女孩說話的語氣像個大人,“我隻是要吃你的肝。”

新娘一愣,反而輕聲笑了出來:“我的肝有那麼好吃嗎?”

女孩點點頭:“不但好吃,吃了你的肝以後,還可以延年益壽,以後我會成為這個家的主人,誰也不能管我了。”

“這就是喬家長生的秘密?”新娘的笑容顯得意味深長,而後,她竟然輕鬆解開繩索從地上站了起來,“喬聰,別來無恙?”

“你是?”喬聰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新娘緩緩地撕去了麵皮,湊近她的臉道:“還認識我嗎?”

“喬發?”喬聰一下子愣住了,“真的是你?”

喬發微微一笑:“不錯,是我,在喬府待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得到了喬府的秘密。”喬聰搖搖頭:“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還太小,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喬發搖搖頭,“不過今天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了。”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尖刀,一步一步地迫近了她。

喬聰緊緊地抱著手裏的娃娃,在尖刀刺下的那一刻,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身上卻沒有傳來預期的疼痛,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發現喬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喬發的身後,緊緊地捏住了他的手腕。“我也等你很久了。”喬槐微笑著說道。

喬發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轉身想跑,卻冷不防撞到一個板凳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下。喬槐不慌不忙地把腰間的劍抽出來,抵在他的脖子上:“你今天要是不把這一切說出來,我就一劍砍了你。”

喬發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可憐啊可憐,可憐你們這些喬府的後人,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你們祖上的秘密,也是,你們的祖先一直不肯撒手而去,秘密自然也傳不到你們這些後人,你們生下來,不過是給他們增加壽限罷了。”

喬槐鐵著臉把劍又往前送了幾分。“好吧,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喬發收斂了笑容,“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7 前仇舊恨

原來這喬發的祖上喬長山也是太醫,和喬槐的祖輩喬奎一同在太醫院任職,兩人年齡相仿,又是同姓,來往自然比常人更為密切,兩家甚至給他們的兒女定下了一樁娃娃親。但是沒想到新婚沒幾年,喬奎的兒子就得了瘋病,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悄悄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並將其分屍吃掉了。這件事極少有外人知道,兩家也各自都不想把事情鬧大,因此表麵上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這種事情顯然沒有這麼輕易了結。喬奎發現兒子吃掉自己的妻子之後,瘋病竟然好了,這不太可能是巧合,一定是人體中含有某種可以入藥的東西,他因此刻苦鑽研,在太醫院裏查閱了不少檔案,才終於找到了這個生吃人肝的方子。而另外一邊,喬長山也一直為愛女的死耿耿於懷,他從太醫院辭退之後,舉家遷到了外地,時間久了,兩家自然也斷了來往。

然而喬長山卻一直沒有放棄打探喬奎的消息,他利用在太醫院這些年的積蓄娶了十幾房妻妾,生下不少兒女,他悄悄地把這些兒女利用各種機會混進喬府,伺機複仇。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這些兒女進了喬府之後,漸漸都失去了音信,而喬奎的身體卻顯得一天比一天康健起來,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臨死前也未能釋懷。因此他逼兒女們在他床前立下重誓,定要獲得喬府的秘密,替他們一家複仇。

複仇的火焰就這樣一代代傳了下來,雖然全部無果而終,這筆血債卻越積越大。喬發也是帶著這樣的仇恨來到喬府的。和自己的祖輩不一樣,他並沒有貿然出手,而是用他的隱忍和耐心等待機會,為了更進一步接近喬府的各色人等,他甚至學會了失傳已久的易容術。

喬發不斷變換著身份和容貌輾轉於喬府的各個位置,也一步一步地得到了喬老爺的信任,那天晚上他中了那十二個孩子的計,肝髒被切掉一塊,險些丟了性命,好在他也是太醫之後,懂得一些醫術,肝髒又有自愈的功能,這才算撿回一條命。

隻不過當時他是以一個丫鬟的麵容出現的,所以沒有人認出“喬發”的真正麵目,他依然可以變換身份混跡於府中。為了補肝,他經常偷偷躲在那間廢棄的後廚裏吃肝,喬聰第一次撞見他的時候,他就是在偷吃肝髒。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隻得和喬聰心照不宣地保守住這個秘密——趁無人的時候一起吃肝。

這些往事在喬槐聽來無疑是個驚天霹靂,但他此刻卻來不及一一考量,他將劍緩緩地又壓了幾分:“既然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你也該死了。”

“哈哈……”喬發滿不在乎地笑道,“你以為這一切都完了嗎?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那間廢棄的廚房裏除了吃肝,還悄悄打通了喬府的地下水源,你們每天所喝下的水裏,都摻上了慢性毒藥,那天在訂婚宴上,我本打算抽身溜走,不料卻撞上了這個小丫頭,隻得假裝不認識她,然後折返回去,不過無所謂了,藥效一到,喬府必定家破人亡!”

“你——”喬槐驚得說不出話來,“快把解藥交出來。”

喬發微微一笑,朝他招了招手,喬槐狐疑地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聽他喃喃地說了幾句話,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喬發已經抓住劍身往前一湊,當場喪命。這個結果喬槐早該想到,他既然鐵了心複仇,自然不會留下解藥。

喬槐帶著喬聰從後廚出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明月當空,卻一個人也沒有。

偌大的喬府空了,沒有一個活物,也沒有發現任何實體,所有的人仿佛在一瞬間蒸發了。喬槐和喬聰麵麵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8 最後一次交談

三年後。城郊的一間昏暗的小屋。

“什麼?你說這一切都是假的?”坐在床邊的妙齡少女失聲叫道。她的手上抱著一個娃娃,有趣的是這個和她連體的娃娃也在隨著她一直長大。

桌上的煤油燈“嘶嘶啦啦”地燒著,對麵的青年警惕地朝周圍看了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那晚所有的家人失蹤以後,我變賣了一些家產,四處遊蕩,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一個人,你猜是誰?”

“誰?”

“祖先。”青年輕聲地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少女好像沒聽懂。

“爺爺當初和我說起家族秘密的時候,他就坐在牌位的後麵,我看過他的臉,不會認錯。”青年輕啜了一口茶,“我意識到一切有詐,就把他擒住,帶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把一切都招了。所謂的食肝長生,根本就是胡說八道,這一切根本就是喬發的族人一手捏造的,他們家族的人一向精通易容之術,牌位後麵的那些人其實早就已經死了,他找人化妝成我們祖先的樣子坐在牌位後麵,目的就是讓我們喬府的人自相蠶食,以報當年之仇。”

少女一下子呆住了:“你是說……是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青年點點頭:“他們家族的人為了複仇,可謂是處心積慮,那天在祠堂裏爺爺告訴我的所謂的家族的秘密,也都是謊言,包括那個在鄉下自稱服食人肝後死而複生的人。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當初在後廚逮住喬發的那群孩子中,也包括我,當初我們也是聽信了服食人肝可以延年益壽的傳言,可是喬發當時沒有想到,我們一群孩子會找他下手,結果險些丟了性命。後來喬發死了,那些他找來的人也都席卷了財物逃走了,隻是可憐我們那些並不熟悉的兄弟姐妹,由於自相殘殺,已經所剩無幾了,喬府的敗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兩人沉默良久,少女忽然抬頭問道:“對了,我記得當時喬發臨死前跟你說過一句話,他說了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青年的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冷森森的目光,看得少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說,吃人肝隻能長壽,要想永生,就必須在喬家的後代中找到一個長著兩副肝的少女。妹妹,我思來想去,這不就是說你嗎?你和這個娃娃本是雙胞胎,你在母親的肚子裏吃了他的內髒,然後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說說看,一副肝再加一副肝等於多少啊?”

少女一愣,忍不住後退一步,踢到了身邊的凳子:“喬槐,你……你不是說這一切都是個陰謀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現在已經分不太清楚了。”喬槐緩緩地逼近,“你說,如果一個永生的法子擺在你麵前,你願不願意嚐試一下呢?如果失敗了,不過多死一條人命,而如果成功了,我可是能光複喬府的榮耀啊。”

喬聰奪路想走,卻被喬槐一把抱住,此刻的他仿佛一頭瘋狂的野獸一般,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脖子上,鮮血濺出的那一刻,喬聰終於明白了,當年喬奎的兒子得過瘋病,現在他雖然死了,瘋病的因子卻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家破人亡的打擊適時地激活了喬槐體內的瘋狂因子,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瘋了。

或許,也隻有瘋子,才會相信服食人肝可以長生的虛妄之說吧。喬發他們就是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從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複仇。

而人死不能複生,所謂的複仇,從來都沒有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