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喬聰聽見他們每個人都發出一種桀桀的怪笑,然後緩緩地揭開爐蓋,從裏麵捧出一副副血淋淋的髒器,“刺溜刺溜”地吸進嘴裏,然後吧唧著嘴唇咀嚼。
“他們在吃什麼?”喬槐嚇得麵無人色,他轉身看向喬聰,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祠堂裏麵,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美味的肝髒。”她說。
說完,喬聰竟然不由自主地朝祠堂裏麵走去,喬槐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卻還是驚動了祠堂裏麵的人,喬槐顧不得多想,拉著喬聰就是一陣飛奔,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祠堂裏那些吃起東西都顯得顫巍巍的老家夥跑起來竟然飛快,眼看就要將他倆抓住的時候,喬槐拉著喬聰慌不擇路地撞進了路旁的一間書房。
“太恐怖了。”喬槐氣喘籲籲地倚著門,“他們竟然生吃。”
“生吃很鮮的。”喬聰目光呆滯地說道。她的話一說完,喬槐忍不住後退幾步:“你吃過?”喬聰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娃娃。喬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這個妹妹手中的玩具,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前他和大多數人一樣,以為這個娃娃不過是妹妹出於某種原因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玩偶,可現在才發現妹妹的左手竟然長在了娃娃的胸膛裏,換句話說,要麼這個娃娃是妹妹的手畸變後的產物,要麼娃娃和妹妹是連體嬰,妹妹活著,而他死了。
難怪喬聰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她的娃娃,因為那個娃娃根本就沒有辦法從她手裏取下來。麵對這個比自己小近十歲的妹妹,他莫名地感到了一絲涼意。
祠堂裏的人似乎對這間書房存在著某種畏懼,在外麵徘徊了一會兒就散去了。喬槐長舒一口氣,他轉向喬聰,小心翼翼地按住她的肩膀道:“聽著,你以後不能再吃肝了,這是個陰謀!”
“陰謀?”喬聰眨巴著眼睛,無論如何,對於十四歲的她來說要理解陰謀這個詞的確有難度,她歪頭想了想,“可是生肝確實很好吃啊。”
“你想想,如果吃的是普通的肝,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呢?”喬槐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總之,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吃肝背後的秘密查清的。”
喬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開始的幾天裏,她也的確難得地聽了喬槐的話,一口肝都沒有吃,但是很快她就覺得渾身燥熱,狂躁異常,那天晚上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又趁著夜色去找喬發。
奇怪的是,喬發並不在廚房,她轉了一圈,在灶台邊上看到一個削瘦的身影,竟然是喬槐。喬槐的嘴角帶著一縷血絲,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喬發呢?”喬聰問道。“喬發?”喬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誰是喬發?”“就是之前的那個廚子啊。”喬聰感到很詫異,雖然哥哥們極少來廚房,但並不表示他連家裏唯一一個廚子都不知道啊。
喬槐還是搖頭:“我沒聽過這個人。”喬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在這裏幹什麼?”喬槐神秘地笑了笑:“我不告訴你。”說完他就徑自走了。
4 喬發不見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喬聰還是忍不住吃了幾次肝,但是都不如在喬發那裏吃到的美味,她開始疑惑當初喬發給她吃的到底是什麼肝。
然後就到了喬槐定親的日子。那天喬府上下和親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飯桌上異常沉悶,除了筷子偶爾碰撞發出的響聲,極少有人說話。吃完飯以後,大家草草散場,喬聰在回房的路上,又一次遇見了喬發,隻是喬發仿佛不認識她似的,失魂落魄地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喂!”她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喬發疑惑地轉過身來,兩眼呆滯地看著她行了個禮:“小姐有什麼吩咐?”
“你吃肝了嗎?”喬聰問。喬發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從來不吃肝。”喬聰看了一眼手中的娃娃,又問:“你以前不是經常在後廚吃的嗎?”
“以前?”喬發的眼睛更呆滯了,“我以前來過這裏嗎?”
“你不是喬發?”喬聰奇道。喬發又搖了搖頭:“我叫朱新,昨天才被喬老爺叫來的,忙活完這段就走了,小姐還有什麼事嗎?”他站了一會兒,見喬聰沒什麼反應就轉身走了,他的腿好像有點毛病,走起來一瘸一拐的。
真是個怪人,喬聰想。接下來的幾天裏,她聽說一件怪事,鄉下一戶人家的男主人昏迷三年之後竟然醒過來了!據說他當時得了一種怪病,長年癱瘓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一個郎中看過之後開了一個偏方,那就是吃肝,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豬肝雞肝,而是人肝!這樣的方子,別說他一個鄉下人家,就是地主豪紳也無法承受,無奈之下,家人隻得不管不問,放任其一天天等死,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最終竟然活了過來,聽他說在睡夢中曾經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後廚,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鮮的人肝!
喬聰感到有些害怕。當初和自己天天吃肝的喬發,喬槐竟然沒有聽過,後來她又打聽了幾個人,都說從沒聽過有喬發這個廚子,而且他們也跟喬聰去後廚看過,結果發現那個所謂的後廚其早在六七年前就由於某種原因廢棄了,新的後廚在府中的另一端,有不下十幾個廚子。也是,喬府這麼大的家業,怎麼可能隻有一個廚子呢?
事情似乎顯得越來越詭異了。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當初喬發給自己吃的,很有可能就是人肝,而現在喬發消失了,她再也沒有辦法吃到這種人間美食了,她會瘋掉的。
發瘋的人是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的,哪怕她隻是一個小孩子。為了再一次品嚐到美味的肝髒的味道,她把目標鎖定在了朱新身上,沒錯,這個人過一段時間就會離開喬府,如果他在離開的前夜消失了,沒有人會察覺到。
要想殺死他,就必須先接近他。喬聰仔細地觀察了朱新的日常生活,發現他除了神情呆滯、寡言少語之外,似乎也沒什麼異樣,隻是他不吃肝,喬聰偷偷觀察了他很多次,不管什麼動物的肝髒他都會剔出來扔掉,一口也不吃,這似乎又有些不太正常。
5 爺爺的秘密
轉眼喬槐的婚禮就到了,不知這是喬府的習俗還是怎的,喪禮和婚禮的儀式都安排得簡單而又緊湊,喬聰混在一堆大人孩子中間,看著他們在祠堂裏舉行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儀式,最令她吃驚的是奶奶竟然又出現了,依然帶著滑稽的高帽子和爺爺坐在一起,隻是一動不動,臉上也毫無表情,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儀式的最後一項,是新郎新娘向爺爺奶奶敬獻食盒。食盒一端上來,喬聰忍不住輕叫一聲,那一對所謂的食盒不是別的,正是那天她和喬槐在祠堂裏見到的那種金色的小香爐,裏麵盛著新鮮的肝髒。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喬槐,發現他的眼角在不停地顫動著,她又轉向新娘,發現在她鮮紅的嫁衣底下留下一小灘殷紅的血跡,難道是……
喬聰看著喬槐和新娘一步一搖地朝爺爺奶奶走去,然後把盛著食盒的托盤恭恭敬敬地奉上去。爺爺嚴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他像那天在祠堂裏見到的那群人一樣發出陣陣“桀桀”的怪笑,然後掀開食盒,“刺溜刺溜”地把血紅的肝髒吸進嘴裏。奶奶依然像一尊雕塑那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儀式結束以後,匍匐在底下的家人爬起來,把新娘攙扶著送進了洞房,喬槐卻還依然站在那裏,仿佛還有什麼未盡的儀式。喬聰離開之後,又悄悄潛回到了祠堂的一側,扒著窗戶的縫隙往裏偷看。
爺爺的聲音雖然很小,卻還是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喬聰的耳朵裏:“……人生在世,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所謂富不過三代,若要永享,除非有逆天之法。你知道喬府為何世世代代都能永葆生機嗎?”
“孫兒不知。”喬槐低頭道。
爺爺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所謂祖宗的在天庇佑不過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秘密是——我們都得到了長壽之法。”
喬槐不敢做聲,聽爺爺繼續說下去:“你的太祖爺爺曾是宮中的禦醫,他在研讀醫書的時候,偶得一法,那就是——服食人肝!”爺爺的聲音很低,但還是聽得喬槐渾身一顫,呆滯地重複著爺爺的最後幾個字:“服食……人肝?”
“不錯,而在人肝之中,又以女子的肝髒最為有效,如果能狠心得到妻女的肝髒,那是再好不過了。”爺爺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奶奶,她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死去多日,隻是府中之人不知用了什麼防腐之法,能讓其依然如生。
喬槐猛然間明白了什麼似的後退幾步,指著奶奶道:“難道是……難道是……”
爺爺哈哈大笑:“槐兒,做大事者決不能有婦人之仁,你看看我的身後,若非有各位祖先在暗中掌控一切,喬家早就一敗塗地了。”
喬槐下意識地往祠堂的牌位上方看去,那些牌位的後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稀稀落落地坐上了一些垂垂老矣的祖先,他們依靠著一輩輩妻女肝髒的滋養,維係著苟延殘喘的生命。
“人肝可以使人長壽,卻不能不死,由於自身的原因,一些祖先還是免不了離我們而去,除非……”
“除非什麼?”喬槐好奇地問道。
“除非在後代中能出現……罷了,這個問題不說也罷。”爺爺擺擺手,“今天我把喬家的秘密托付給你,是希望你能夠秉承各位祖先的雄才偉略,把喬家繼續發揚光大,你懂我的意思嗎?”
喬槐低頭不語。
“也罷,或許這個問題對你而言還是太過突然,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來找我。”爺爺擺擺手徑直走向了牌位的後麵。喬槐呆呆地愣了半晌,仿佛明白了什麼。
此時的喬聰早已經在窗外震驚地不能動彈,爺爺的話她似懂非懂,可是有一個問題她弄清楚了,那就是生吃人肝,尤其是女人的肝髒,可以獲得長壽之法,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也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6 撕下麵紗的新娘
新娘一個人坐在床上,或許是由於緊張,她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著。廚房今天送來的飯菜是爆炒豬肝,可是因為隻做了六七分熟,豬肝裏還帶著一股苦腥味,吃得她連連作嘔。新房很大,到處拉著厚厚的帷幔,令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微微動了一下,扯得腹部的傷口一陣生疼。
喬家是名門望族,新婚的儀式也分外古怪。早在拜堂之前,她就被帶到一間小屋裏,喝下一杯湯藥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腹部就帶著這一道長長的傷口,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從自己的身體裏取走了什麼。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喬槐默不作聲地走進來,坐在桌前發了一會兒呆,就自顧自地寬衣解帶睡下了。她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喬槐的鼾聲響起,她才輕歎一聲,自己掀開蓋頭,躺在他的身邊躺下。
可是她睡不著。在喬府這樣的人家裏,世世代代,一定隱藏著許多許多的秘密,那根房梁,也許縊死過某個小廝;那口枯井,也許淹死過某個丫鬟;那張床上,也許還留著不久前斑斑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