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心險惡,正是此意!出門在外,最忌婦仁之心,以為人人皆將良善二字寫於臉上,疏於一時,鑄成大錯!”苦爺眼含深意望著他,繼續說,“我們門派中人千萬不要迂腐,唯有先保全自己方能施展滿腔抱負,哪怕錯傷無辜,歉疚難安。但做了就做了,絕無後悔!”
“苦爺抬愛,臨風受教終生,當謹記力行!”安臨風連連點頭,誠懇地說,又想了想,很是小心地問:“恕臨風冒昧,苦爺,您可曾……可曾取過人……性命?”
苦爺嘿嘿發笑,說:“門派立於江湖,也就將各人性命懸於刀口,刀口揮下,人頭滾滾,不是他人,就是自己。你說倘若真到了那生死一線之時,你心有何想?又會怎樣做?”
“所以這就是苦爺您此時還能立於晚輩麵前的原因?”安臨風半開玩笑地說。
“這還用說。臨風,你可要記住:江湖門派,無不以道義為生存根本,失了這點,人神共誅。就拿你夏師叔這事來說,他之事,也是我清柳莊之事,如遇緊要,以性命相搏又有何懼?至於那些黃白之物,對你夏師叔當然緊要之極,隻要他能成就大事,壯我門威,其他所慮,不過是過眼雲煙!”
“苦爺的意思是,如有誰敢攔阻,便是我輩公敵,定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苦爺欣慰地點點頭。
“看來苦爺已有計謀,可否說與臨風聽?”
“還沒想到具體的,隻是覺得這乾義縣不亂將起來,我們定是沒有什麼機會的?”
“這乾義縣亂將起來?”
“是啊,還一定要牽扯到踏雲寨,最好是這把火就從踏雲寨內燒起來。隻要一亂,我們便能從中謀獲機會。你想想,就算乾義縣亂了個天翻地覆,我們有征討軍保護自然高枕無憂,到時你夏師叔便可名正言順地打著治安旗號堂而皇之地進入踏雲寨,剩下的事是不是就簡單多了呢?”
安臨風一聽之下讚道:“妙啊!好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令晚輩茅塞頓開。”江湖中人,莫不希望自己行走於外時能碰到幾樁奇事,冒險刺激之餘還壯了自己的名頭,而且一想到將來向人吹噓時的那種快意就更令人神往了。此時,他心中像被點燃了一堆旺火,眼睛中立時充滿了急迫與渴望。
兩人又閑敘了一會,估摸夏揚應該起來了,就去會他。沒想到前麵靜悄悄的,侍衛說這幾天軍中有演習,一大早夏、丁兩位長官都去了。兩人在旅部閑不住,就決定放鬆心情徒步去乾義縣城的周邊逛逛。
這乾義縣城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了,雖然百餘年前曾被揭竿而起的苗民攻破過,但他們隻是想在湘鄂川貴相接之地建立起一個苗民之國,與大清王朝分庭抗禮,因而所到之處也不曾怎樣破壞,時延至今仍然保留著幾處勝跡,令苦爺與安臨風兩人看得興致盎然。
第二日兩人遊興仍濃,正午在一家江邊小店品嚐了江中鮮魚後,還雇上一烏篷船再遊沅江,隻不過與上次方向相反。這一段對岸還是高崖,而他們登船一側卻天然留出一線淺灘,堤壩高築之餘建了許多碼頭,岸上人影攢動,江上船來船往,帆張旗揚,好不熱鬧繁盛。
快到黃昏時分兩人才回到旅部。剛一進去,一位張姓侍衛官便叫住了苦爺,說有一年輕女子找他。
“她說是從您湘陰老家過來的,有急事找您?”
“誰啊?”苦爺一愣。
“說是您的一位遠房侄孫女,先到城外軍營中去找您,被告知住在這裏,一路問過來的!……”
“這是誰啊?”苦爺想了想,覺得不可思議——縱然有急事,也不會讓哪個女孩來報信啊?
“您去看看吧,就在您房內。不過我怕其中有詐,擔心是想混入旅部別有企圖,就命人一直看管著。如果真是您親人,還請苦爺別怪小的魯莽!”
“這個理所當然,旅部乃軍中心腹,萬勿有失……”
三人趕往後院,果然在苦爺門前立著一侍衛,房門大開,進去後,隻見房中圓桌邊坐著一個身著粗布衣服的姑娘,麵色如霜,沒一點兒笑意,再多看一眼,發覺她一臉的疲憊,也未見一點兒妝扮過的痕跡,看上去與她原本清秀的模樣兒極不相襯,顯然是無心於此。見眾人進來,她忙起身,大家這才發覺她個頭高挑,盡管像遭受到了什麼變故的樣子,卻不給人絲毫柔弱之感,令人暗暗稱奇。
“你是——”苦爺遲疑了一下,才打量兩眼,馬上就想起了什麼似的,試探著問,“你莫不是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