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臨風是第二個值夜的,他替下丁峻章後,便沿著泉邊四下裏徘徊戒備,很長的時間裏,幾乎聽不到山林裏有任何響動。他本不想再叫醒苦爺輪替,可後來苦爺自己驚醒過來,假意嘟囔了他兩句,便強趕他睡去。
夜間的山林清涼薄透,苦爺坐如禪姿,耳聽火堆中枝條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腦子轉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想得久了,便看到火光之外的樹影,還在兩側的山影開始隱現,直到輪廓越來越清晰,直到天上出現了粉色雲霞,直到清脆的鳥鳴四周響起來!……他知道在林穀中掩藏著許多天然野性的敵人,在黑暗中它們把持著自己的領地,能為所欲為,他們三人作為為侵入者,犯不著去遇見它們,以至於可能會遭到無妄之災!天大亮後,苦爺才去叫醒熟睡的二人,三人就著餘火烤熱了攜帶的煎餅,簡單吃喝後收拾東西重新上路。
沿途所見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又走了好一會兒,那溪流拐進了林中失去蹤跡。大家明顯感覺山岩的方位有了變化,苦爺拿出指南針看,果然往偏北方向挪移了。依著經驗,他們是在穀中繞一個大彎,隻是不知接下來在那邊可有什麼收獲。
後來他們看到了那條溪流的真正源頭,原來是一處較大的瀑布,瀑聲喧響,打破了自從進入鷹巢河來延續甚久的沉寂。很快他們也把它拋之腦後,直到下午才迂回到了鷹巢灘。
“想不到這穀中偌大之境,居然是一塊死地!”站在岸邊的苦爺回首歎息道。
旁邊的丁峻章也隨聲附和:“是挺怪的,一路上居然連個四條腿的畜生都沒看見,真是稀奇。”
安臨風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他在老家也從沒看到這樣靜謐的山林,像一潭死水,雖然清冽無比,於中卻看不到一點生機。不過也好,至少他身後背簍裏藏著的兩杆盒子炮派不上用場了。他從沒玩過這玩意,但苦爺卻是個行家,在清柳莊閑著時讓他見識過,當然還有步槍,結構性能等介紹了個遍,也讓他好好地練習瞄準。他興致大濃,學得很投入,可惜子彈寶貴,不曾讓他過得了這份癮。這次隨同來軍中,他的一大願望就是能實彈射擊一回,但旅部處於縣城內,亦不得機會。
老實的船家悠閑地呆在船裏在等著他們,當他再次劃開槳葉,那烏篷船緩緩回返時,被沮喪籠罩的三人都呆在船艙裏望著前後水麵發呆,誰也沒有說話。不過他們很快發現了一種別樣的奇妙:水麵在眼前正慢慢變得寬闊,等到沅江出現時,黃昏中,一層薄薄的水汽開始貼著江麵輕靈逸蕩,斜斜的陽光鋪滿了粼粼的波光,正閃爍著迷人的金色光芒……
“辦法總是有的!”苦爺看到這一情景,莫名覺得有些振奮,暗自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盡管隻在鷹巢灘的峽穀中呆了一夜,但一回到城裏,在夏揚為他們接風的大快朵頤中,大家的心思情緒又開始活絡起來。
“沒關係,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大家莫要因此壞了自己的心情!”夏揚聽完他們的講述,舉杯敬向他們說。
“此話有理!”苦爺一臉輕鬆地說,“丁長官,臨風,你們想想,這事本不過是節外生枝,就算它子虛烏有,對我們來說可有絲毫損失?得之者幸也,我們又何苦自尋煩惱?”
這話把兩人都逗笑了,那安臨風也打趣說:“行!那就依著苦爺之意,隻當是夏師叔接您到這裏享享福,我這個做師侄的也跟著沾沾光!……”
“是囉!臨風此言正合吾意!”苦爺開懷大笑,大家都暫時拋卻心頭挫敗感的煩擾,撒開性子吃喝,意盡方散。
話雖如此,不過,從第二天清早睜眼的那一刻起,各人思慮的焦點都集中在如何進入踏雲寨,繼而找到那唯一的知情人上。當然還有如何把他的嘴順利撬開——隻是這是後麵的事,現在暫且不急。
這會兒,同住在偏廂的苦爺與安臨風剛吃完下人們端上的早點,正喝著茶說話,安臨風問他可有什麼辦法,苦爺想了想搖搖頭說:“這事難在不能見光,百般顧忌之下我們是處處被動,實在咬手得很!”
“那真就這麼算啦?”
“別灰心,事在人為!就算偃旗息鼓,也必是在拚殺搏擊後。我這次之所以帶你來,一是想多個幫手,二是覺得你是可造之材。你今後想要在安家出人頭地,沒有幾番這樣的曆練可不行。總是呆在永興又如何能成大器呢?”
安臨風恭敬地稱是,說:“家父也正是如苦爺這般所言,時常訓導我,要我事事思慮細密,遇人定要留個心眼,心要狠辣些,切莫反遭他人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