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後一個陰沉的下午,仍舊是那輛馬車,丁峻章特別留在清柳莊的那位軍中車夫駕著它,載著苦爺和安臨風悄悄進入了乾義縣城,還沒到旅部,就是巷子口衝出來兩輛黃包車,車上的兩人語氣激憤正談說著什麼。黃包車兩旁還跟隨小跑著幾個巡捕樣的人物,便知車上坐的是官府之人。他們很快地與馬車錯身而過,苦爺卻分明聽到其中一人正爆著粗口大罵:“這狗東西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苦爺,旅部到了。剛來過去的是縣知事馬大人,還有衙中的徐大人,想不到他們居然背地裏罵旅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車夫停下馬車,對正挑開門簾向外看的兩人說。隨後他跑到巷口站哨的士兵旁邊,同他們說了句什麼,那士兵望了馬車一眼,趕忙往大門內跑去。
車夫又駕起馬車沿著旅部的院牆向前直走。後門緊閉著,等了一會兒,吱咯一聲被從在裏麵打開,夏揚與丁峻章就站在門裏不遠處。
馬車進去後,夏揚恭恭敬敬地把苦爺扶下來,並朝他深鞠一躬,口稱“義父安好”、“義父辛苦”,隨後見安臨風下來,顯然頗感吃驚,聽丁峻章一提醒,於是笑嗬嗬地對他說:“安師弟辛苦了!”
安臨風哪裏敢受,躬身說:“論輩分您還是我師叔,以後就叫我臨風好了。”
夏揚、丁峻章把兩位貴客引到了書房敘話。十多年未見麵了,夏揚和苦爺都很是興奮激動,也顧不上另外兩人,相互問詢起對方,也分別講述了自己的近況,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苦爺隨口問起剛才馬知事坐著黃包車離開時罵人的事。
夏揚一聽,也唾罵了一句,說:“他還好意思罵,試想南邊匪黨叛亂,這乾義縣距戰場也不過咫尺之遙,憑什麼他乾義縣能保得安寧?不就是靠著咱們手中的槍,還有兄弟們的命替他賺來的!這會兒,找他要一點銀錢、征一些兵壯就不幹了,生生地像要了他的命……”
苦爺點頭稱是,要他再講得詳細點,丁峻章就接口說:“最近湖南風勢大變,張督軍在省城中也日見艱難,前幾日他給我部傳來密函,告知我部要提前做好撤離準備……苦爺、安兄,您們想,我部在湖南一戰損兵折將、消耗巨大,如果就這樣撤軍,我們哪還有臉回去呢?”
苦爺點點頭,說:“此言甚是!”
丁峻章繼續說:“張督軍也為我部考慮周密,隨密函一並送上督軍大人親印的強軍令。”
“強軍令?”
夏揚開腔說:“義父有所不知,這次交戰,我軍損失慘重,隻餘半個團的兵力。張督軍體恤孩兒,臨陣提拔,可時至今日那第二團都還是空殼子。雖然也招了一些兵壯補援,可說實話這乾義縣民眾的日子倒還過得去,加上苗、土等族混居較多,自然征員甚少。不過現在,義父,有了這強軍令在手,我自可理直氣壯地向本縣知事要人要錢!可恨那姓馬的隻是推脫,不辦不打緊,今日竟為告狀而來,胡說我軍兄弟近日滋擾民眾益煩,真是氣死我矣!”
“揚兒,你也無須生氣,為這等不明大局不識大體之人攪了自己的心智實在不值。反正你有這強軍令在手,自然要多加催促,哪裏還需要給他麵子,隻令他嚴格遵照執行就是!……至於說到滋擾百姓嘛!——你可要記住了,凡亂世之下,兵匪本無區別,想要他們循規蹈矩,聽命於你,除了糧飽餉足外,僅餘一法……”
“哪一法?”安臨風問。
“一口寒刃鋼刀!”
見諸人默聽不語,他又說:“問題是,你敢殺麼?你殺得完麼?等到你自己殺得差不多了,別人的刀口也就要架到你的脖子上了!”
“義父教誨得是!”夏揚端起茶杯相敬。
接著話頭便轉到踏雲寨之事上,苦爺說:“從督軍大人的密函來看,此事要抓得緊了,不然,一旦撤軍便是妄想。”
“我和旅長正是此慮。”丁峻章說,“我們都想了很多辦法,甚至都想帶兵強行進寨拿人……”
“那是萬萬不可,”苦爺擺擺手說,“所謂富貴險中求,不過是持手中己有的放膽一搏,但這己有中絕不應輕易包括性命,否則與莽夫憨人何異。依此事而論,那兩位軍中弟兄恐怕已遭不測,若還強來,大家撕破顏麵,你便是四麵楚歌,陷於十麵埋伏之中,何苦來哉!”
“那義父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