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3 / 3)

關於新浪漫主義,新文學的兩大社團--文學研究會和創造社,都對此進行了專門的介紹和提倡。如沈雁冰(茅盾)在《小說月報》第11卷第2號就發表了題為《我們現在可以提出表象主義文學嗎?》一文,指出“最終目的是為了提倡新浪漫主義”。在《改造》第3卷第1號,沈雁冰又發表《為新文學研究者進一解》,並宣稱:“我認為中國的新文學,要提倡新浪漫主義……能幫助新思潮的文學,該是新浪漫文學;能引導我們到真確人生觀的文學,該是新浪漫文學,不是自然主義的文學。所以今後的新文學運動,該是新浪漫的文學。從介紹的內容來看,所謂新浪漫主義,基本上就是人們後來所說的現代主義。魯迅、沈雁冰(茅盾)等人也在不同的場合和不同的文章裏,談到和介紹過新浪漫主義。從文學發展的角度說,新浪漫主義不是浪漫主義的簡單發展,也不是現實主義的對立翻板,而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沈起予說:“新浪漫主義的範圍實很漠然--似乎凡是代表世紀末的、主觀的、頹廢的、享樂的、神秘的精神等的東西都可以放進去。新浪漫主義文學思潮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在表現精神領域的情與思時,注重傳達生命超驗意義的宇宙情懷。如果說人是通過精神抑製或調節來麵對現實生活的,那麼,通過生命體驗認識世界的本質,在主客體的對應關係中,人也將向世界開放,將自己的意誌擴張到世界的各個領域。於是,人的精神就能夠為世界、曆史和人生提供一個無限廣闊的生命世界,從中展現出人的生存曆史將由單一的方向,向多元的方向發展,顯示出生命結構的複雜性與精神的豐富性。新浪漫主義在這方麵,十分注重現代人的精神領域的狀態和需求,認為“人底精神是無限自由的,是有無限能動的活動的。這樣從本質上凝視人底靈魂,末後就能領會這靈魂與宇宙靈魂或世界靈魂同一根元--或更進一步說,是與宇宙靈魂相調和地微妙活動”,並且“人的靈魂回到了最本然而精髓的狀態”,“最靈活地最本源地體驗人生的狀態”。本著這種創作理念,新浪漫主義文學創作,強調了對人的精神和生存狀態的深度發掘。

在生命超驗意義上,展開對人的精神世界開鑿的創作思路,首先獲得的是生命對“靈肉生活之苦惱”的表現和“生之困頓”的體驗。魏金枝在小說《留下鎮上的黃昏》裏一開篇就寫道:“生命浸在汙腐的潦水中,於是永古不會伸出手來,隻用惡毒眼睛,向四周以殘酷的瞭望,尋求人吃的老虎般,在找些弱者來消遣我的爪牙。”可見生之困境之一斑。倪貽德在《玄武湖之秋》裏寫“我”和三個女學生在玄武湖蕩舟作畫,相互體貼關懷,脈脈含情,但這一純潔的舉動卻招來了眾人的嫉妒與嘲罵,“我”終於走投無路:“境遇的困苦,生世的孤零,社會的仇視,便把我這美好的青春時代,完全淪落在愁雲慘霧的裏麵而不能自振。”渴望求慰與異性的溫馨憐愛給予他生的希望,但異化的現實卻不能容納純潔高尚的愛,所以,他隻能歸於幻滅,隻能在人生的悲歌裏哀怨、感傷。到了30年代,戴望舒等現代派詩人的創作,穆時英、施蟄存等人的“新感覺派”小說創作,現代主義的意味就更加濃厚了。施蟄存在其所主編的《現代》上發

《現代》封麵

表的《又關於本刊中的詩》一文,可以看作是“兩浙”作家倡導現代主義的一個宣言。他指出:“《現代》中的詩是詩,而且純然是現代的詩。他們是現代人在現代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現代情緒用現代的詞藻排列成的現代的詩形”,突出的是現代人的現代情緒。不是像新月詩派那樣表現貴族化的情緒,而是現代人不甘沉淪,但又苦於找不到出路的那種形而上的生命感悟與心理體驗情緒,如同戴望舒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哀怨又彷徨”的心理情緒,以及施蟄存在心理小說中所展現的那種現代人“無意識”的心理情緒。“兩浙”作家對現代主義的引進,增強了新文學抒發現代人心理情感的藝術張力。

由對現實異化的否定而產生的靈的搏鬥,也是現代主義著力表現的主題,其能指意義是對現實異化的反抗,期望生命的升華。穆旦、唐湜、袁可嘉、王佐良王佐良(1916-1995),浙江上虞人,現代詩人、翻譯家、教授。中學畢業後考入清華大學,後赴英國牛津大學學習。曾發表詩歌、小說等作品,翻譯作品有《彭斯詩選》、《雷雨》等。、趙瑞蕻趙瑞蕻(1915-1999),浙江溫州人,現代詩人、翻譯家、教授。曾發表詩歌等作品,翻譯作品有《紅與黑》、《梅裏美短篇小說集》等。等“兩浙”作家的創作,借鑒現代主義的藝術方式,抒發“在生活的土壤裏伸根”的生命情懷。經曆了戰亂的流亡,“兩浙”詩人從中獲得了個人最為感性的、最為沉潛的生命體驗和心靈感悟。他們從西方現代主義藝術中獲得創作啟悟,結合民族詩歌創作的傳統,創造出新的藝術樣式。正如袁可嘉在《九葉集》序中所指出的那樣,他們“認真學習我國民族詩歌和新詩的優秀傳統,也注意借鑒現代歐美詩歌的某些手法”,從中創造出不失本民族特色,又具有現代主義藝術特征的新詩體,從而將現代主義思潮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王佐良指出,到40年代,新詩創作。於是,他們大膽地借鑒、轉化西方現代主義藝術,使人們獲得了對現代主義的廣泛認同,也使現代主義獲得了更具本土化色彩的深入發展。

新文學對新浪漫主義、現代主義的認同、吸收、借鑒和轉化,使新文學創作不僅僅隻是停留在單純的現實反映、批判,或單一的主觀抒情上,而是展現出了新文學創作多元化、多樣性的發展趨勢。與此同時,它還使新文學展現出了一種對曆史進程的直觀認識、把握和超越的態勢。。在生命體悟中所展現的對現實的形上審視和批判,雖然不是理性思辨,但在情感的深度體驗當中,也使新文學獲得了一種意義的深度支持。如果說,新文學的現實主義、浪漫主義思潮注重將生活的醜惡和精神的痛苦直觀地再現或表現出來,那麼,新文學的現代主義思潮則更加注重將生命的本質屬性及其深刻的精神意蘊表現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兩浙”作家對新文學三大思潮的推動和貢獻,為使新文學創作具有一種向縱深發展的動力,進行了大膽的實驗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