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裏行間沒有滿腔熱血式的憤怒指責,也沒有冷嘲熱諷式的嘲笑諷刺,有的隻是冷雋的語言中那種小有業主的可憐與可悲。整個敘事語言平淡淳樸而又蘊藉深厚,林老板的命運卻被展現得淋漓盡致。茅盾就是這樣不直接地加以評說,整個敘事卻收到了含而不露、意味無窮的藝術效果。
。“兩浙”作家敘事語言所具有的冷靜風格,配合其引起“療救注意”的“為人生”的啟蒙主題,以及對“中國社會向何處去”的思考,是極具理性價值的。這種敘事語言策略,多出現在以寫實為主導的小說文體中。像許傑的《慘霧》,就以嚴謹的邏輯思維語言,揭示了封建倫理和官僚政治的症結所在。茅盾指出這種敘事語言是:“不但在題材上是新的東西,就是在技巧上也完全擺脫了章回體舊小說的影響,它們用活人的口語,用‘再現’的手法,給我們看一頁真切的活的人生的圖畫。“兩浙”作家的敘事語言,既強調客觀的顯示,又主張蘊含豐厚的意義講述,應該說,這種敘事語言正是人們所要聆聽的,也是作者希望人們聆聽的,所顯示的思想情感的深度及其所揭示的人的生存境況,人的命運的展示,都是新文體所要傳達給讀者的真正意圖所在。
二、抒情語言策略
新文體的抒情語言策略的製定,是由時代的激越性特點和思想文化啟蒙的時代要求,以及對現實人生的生命感悟與深刻體驗所決定的,多表現在偏重於浪漫主義以及現代主義的創作當中。在文體的意義上,抒情語言策略的製定,更加強調通過具有音樂節奏性、旋律性的語言結構和飽含情感力度的抒發來展現主觀感受和體驗,使之構成文本現實,讓人們在抒情語言當中感受到所內含的思想和情感韻律。
魯迅的抒情語言極富節奏感、旋律感,起伏流轉、聲情並茂。無論是在小說創作,還是在雜文、散文詩的創作當中,魯迅的抒情語言都是飽含著深情的。在《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魯迅這樣寫道:“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在散文詩《野草》中,魯迅就用抒情語言織就了一麵多重層次的網,反映了特定時期的個人心境。在生與死、愛與恨之間,魯迅將心靈掙紮的痛苦、存在的困惑、死去的過去的糾纏、未來希望的誘惑、現實的荒謬的矛盾等等感受與體驗,展現為夢境與真實的交錯,從而構成了現代知識分子複雜矛盾的心靈象征與隱喻。鬱達夫“自敘傳”體小說的抒情語言也極具情感力度,還極具爆發力、煽情性和象征性。他的抒情體小說,往往是其中任何一個篇章都可以進行隨意置換,而不影響小說主旨的傳達。其特點就是通過抒情語言的組合,按照主人公的心理情感起伏發展,一步一步地推進和演化,最後將小說的抒情推向高潮,形成強烈的藝術情感衝擊波,衝擊著每一個“弱中國的子民”的心靈,激發他們的情感,展現對黑暗現實的強烈不滿。徐誌摩、戴望舒、艾青、穆旦等“兩浙”詩人的抒情語言策略的製定,也強調通過具有音樂性、節奏性、旋律性抒情語言的製定,來充分地展現內心的感受和體驗。如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當時作者身在獄中,因看見雪而聯想起撫育過自己的乳母,於是激情澎湃地寫下此詩。在這首敘事成分較濃的抒情詩中,詩人以自由抒情的文體來組織抒情語言,並不講究固定的格律,而是側重通過抒情語言將所描繪的大堰河--保姆的形象,與詩人內在的情緒波動糅合在一起,使之自然而然地出現在相應的長短句和回環的章法之中。因此,整首詩都具有一種流暢、真切和意味深長的語言美感。
利科爾說,抒情性的語言是不加證實的,“每一首詩,每一件文字作品,都有一個‘世界’,都展示了一個‘世界’,作品的世界。。“兩浙”作家的抒情語言作為一種主觀情感表現,在文本的跌宕抑揚間,盡顯其讚頌、向往、同情、憎惡、厭煩等傾向,充分地表現出了對現實的深切感受和主觀意向。
三、議論語言策略
議論語言在文體結構中是以情理交融的方式對現象、問題作出符合邏輯的思辨和價值評價。它既直接地表現出作者對客觀對象的評述,又從中充分展現論者的思想和情感及其相關的態度。“兩浙”作家基於思想文化啟蒙的需要,在新文學的各種文體中都十分重視議論語言策略的製定,強調議論語言對新文體構築的特殊功效。
李歐梵在評論魯迅的議論語言特點時指出,魯迅善於將對外部現實的種種與內在聲音的種種結合起來:“由於添加了雖然是從他所描寫或批評的外界現實中引出但超越了這一現實的浮現意義的哲理層次,就給他的雜文帶來了深度。愛、死、犧牲、希望、失望、時間、曆史、人的狀況、生命的意義等主題,成為他雜文中的‘內在的聲音’,不僅揭示了他作為創作者的內省的方麵,也揭示了他在思想理性方麵‘多方位的’複雜性。以情理交融的方式展開議論語言結構,實際上就是要體現新文體結構的意義深度。在敘述語言和抒情語言還不能充分有效地傳達所構築的意義時,就需要議論語言來再加一把火,以凸現出意義生成對於對象世界所產生的巨大作用。像魯迅在“隨感錄”文體中大量使用議論性語言,就是為了適應五四激進時代思想迸發的需要。議論語言的大量產生,不僅給予散文、雜文創作以強大的支持,同時也給予小說、詩歌、戲劇創作以大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