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太上皇?殷水浣呆怔地看著眼前這名老丈,這溫和徐緩的笑顏哪裏看得出來是太上皇的模樣?跟黑曜的冷霸根本是南轅北轍。

「太上皇,您可回來了啊!」好不容易咳過氣來的小福子,立刻拉緊黑韶的下擺,深怕黑韶又一溜煙地出宮。「您和皇太後讓皇上擔心死了。」

「小福子你放手吧,皇太後在寢宮裏,我怎麼可能丟下皇太後自己溜走呢?更何況我都自動上門來找皇上了,你又何必擔心我會跑掉?」小福子的舉動讓黑韶啼笑皆非。

「小福子不敢。」對於心思被看穿,小福子羞赧地搔了搔頭,將手放開,卻還是小心地貼緊黑韶身後站著,換言之,他還是不太放得下心的。

他就是她欲手刃的仇人之一?方才接觸的一切,和她腦中所描繪的形象,實在讓她完全無法劃上等號。她以為他該是一個氣勢冷嚴、不苟言笑的長者,沒想到,竟是氣質如此溫和!

他為何不是一副大奸大惡的模樣?這樣她才能狠得下心啊!看著黑韶,殷水浣迷惑了,他的表情溫煦和平,對這樣的人,她下得了手嗎?

黑韶的眼中閃過一絲犀利,隨即掩去,對小福子笑道:「去稟告皇上,叫他到清瞿宮見我和皇太後。你可以陪我走一段路嗎?老人家年紀大了,走起路來總是不太方便。」最後三句話是對殷水浣說的。

看太上皇這健朗的模樣,又哪來的不太方便了?小福子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雙腿即迅速地朝清昊宮奔去,怕去得遲了,又讓太上皇給溜走。他對太上皇啊,實在是沒什麼信心的。

殷水浣茫然地點點頭,跟在黑韶後頭走著。一路上聽著黑韶的開朗笑語,心裏的矛盾衝擊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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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聞小福子稟報的黑曜,一臉陰沈地直往清瞿宮走去。

父皇到底在想些什麼?浪跡天涯也就算了,如今一回宮,就將水浣帶走,還叫他到清瞿宮去,不消想便知父皇是將水浣當作人質,叫他親自到清瞿宮贖人。而贖金,當然是父皇極欲探知的解答了。

黑曜濃眉一擰,心頭煩躁更甚。他將水浣收為貼身女侍的這個動作,絕對讓父皇和母後感到興趣萬分。但若要他說出動機,或許當初是為了她的刺客身分,想探知她仇恨的緣由才一時興起,但如今,一切都已變質了。果斷睿智的他,在思索後竟無法清楚說出原因。

稍早在趙家,趙三康已將她的身世完全向他透露,當他聽到此事時,他一向條理清明的思緒竟一片空白。水浣的過往讓他感到呼吸沈窒,他終於明白她的怨懟所為何來。若是易地而處,他采取的複仇手段該是比她來得更為激烈。

趙三康完全不知殷水浣的打算,隻單純地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但聽在他的耳中,對她進宮的原因當然了然於心。這個發現隻引起了他的擔憂,他隻是目標之一,父皇和母後亦是她下手的對象。

他的擔憂並不是怕她得逞,父皇與母後的能力讓他無從為懼。卻因為這,他擔心殷水浣若是貿然行刺,一定會失手就擒,到時一張揚開來,就無法像之前一樣粉飾太平。

唯一讓他寬心的,是父皇和母後並不在夌嵐國,亦不知何時才會萌起回宮之意,讓他還有時間去思考其中的最佳解決方法。沒想到才回到宮中,就聽到當初遁逃的雙親挑在這種時機回來,更甚者,竟連水浣也被帶回清瞿宮!

沈黑著臉的黑曜已走至清瞿宮大廳門前,拂袖阻下欲前往通報的宮仆,在門上敲了下,不等回應,立刻推門而入。

「曜兒,父皇好想你啊!」一見來人,黑紹立刻準滿了笑臉。

黑曜陰鬱不語,那精銳的眼神鎖在殷水浣臉上,看得她隱隱不安,低下頭來。

「太傅沒教你要跟父皇和母後請安嗎?」黑韶搖了搖頭,對坐在一旁的靳嵐道:「咱們選錯太傅啦!」

「你別逗曜兒了。」靳嵐低聲說道,她熟知黑曜的個性,他們私自出宮的舉動已讓他夠生氣的了。

站在靳嵐身後的殷水浣,亦是娥眉深鎖,布滿了旁徨猶豫。

方才乍見皇太後,又是讓她心頭一凝。一名氣質優雅的清麗婦人,雖不似太上皇如此笑容滿麵,但眼裏的溫煦卻柔和了她清冷的氣質,並不讓人感到難以親近。兩人都是一身雪白的服飾,站在一起宛如神仙伴侶,兩人間默默傳達的關愛,不需透過言語,就連她這個旁人也可明顯感受到。

這就是她一心執意想刺殺的仇人?殷水浣發覺,她長年的複仇信仰,在這一刻慢慢瓦解崩毀。

「終於知道回來了?」黑曜冷笑,一想起被下了醍醐香一事,就不禁令他怒火中燒。

「何必這麼嚴肅?父皇不過是替你去探訪民情嘛!」黑韶嘿嘿笑了幾聲,企圖緩和一下兒子的怒氣。這小子跟他娘年輕時候的脾氣,真是如出一轍,又冷又硬!

「曜兒,擅自出外是我們的不對,但我們會如此做,一方麵是信任你的能力,才會在你登基第一天就將一切放給你去定奪;另一方麵,是怕張揚出去反而容易引起各方注目,若是有人存心覬覦,我們反而會成了你的拖累。」靳嵐按上黑韶的手,便了個眼色,阻止他再火上加油。

母後不慍不火的解釋,總是能讓他輕易接受。黑曜不語,表示他已接受這樣的說詞。

「曜兒,你怎麼會突然多收了一名貼身宮女啊?」黑韶見風波平息,開始發問這一點最讓他好奇的事。「當初你不是還嫌小福子礙事的嗎?」

「小福子覺得自己辦事不力,想找個助手。」黑曜麵無表情地淡道,不想讓心中的想法被人看透。

「小福子?」這可不像他所知的小福子啊,那個聒噪的小太監可是那種恨不得將一切事往身上攬的勞碌命,怎麼可能還會自動提出這樣的請求?黑曜嗤笑了聲。「那你覺得怎麼樣呢?」

「兒臣有小福子服侍就夠,但他既心中有愧,成全他亦無妨。」黑曜將一切原因全推到小福子身上。

黑韶又嗤笑兩聲,一推二淨這一招可高明啊,對靳嵐使了個眼色,不再言語。

他的話,讓殷水浣心底微微泛起苦楚。原來她能得以接近,全是小福子懇求來的,她還以為,他對她是有那麼一點兒不同,竟會傻得獻身,任由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在他心裏,可能已將她的自作多情嘲笑了千百萬次了吧!

但又怪得了誰?是自己送上門的啊!殷水浣咬緊了下唇,強忍著不讓泛上眼陵的淚奪眶而出。

「這個浣姑娘,給母後的感覺挺舒服的。」靳嵐笑道,黑曜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個性和她相仿,若是連他的心理都猜不透的話,她亦枉為人母了。結褵多年,連黑韶的玩心也感染上了幾分,讓她忍不住也想要耍耍這個嘴硬的兒子。「如果你有小福子就夠了,就讓浣姑娘暫時待在母後身邊吧!」

這個提議讓黑曜渾身僵住,望向靳嵐身後的殷水浣,正巧她也睜著驚訝的眼看他,兩人視線對上都是一怔。

該死的!父皇竟用言語來擠兌他,設下一個陷阱,讓他無從反駁。越是慌張,就越稱了父皇的心意。黑曜將心頭的情緒掩下,故作無謂狀。

「就依母後所願吧!」向殷水浣投去一眼,不意竟在她眼裏看見痛楚。黑曜愕然不解,是他的錯覺嗎?他的答應該令她欣喜若狂才是。

在失神間,黑曜視線隻鎖在殷水浣身上,完全沒發覺黑韶和靳嵐交換了個詭詐的笑,像有椿陰謀成形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