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花事了 第80章 我的洛城,我的傷歌(4)(2 / 2)

我的悲傷不言而喻,縱然有再多的不幸降臨,我從未像此刻這樣絕望。因為我的親愛的人他走了。我想起從前,他在天橋上等了我一夜,他說,什麼時候都要相信我喜歡你的心。我想起從前,在蒼藍的天幕下,他說不離不棄,我說相守一生。我想起從前,在孟曉寒的婚禮上,他說,我們結婚吧。隻是,如同那個亙古不變的悲傷的夢境,我注定不能穿著純白的婚紗做他最美麗的新娘,與夢裏唯一不同的是毀滅一切的是一把小小的鐵勺,不是一把手槍。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太平間裏,他媽媽正趴在他的遺體上哭泣,我默默地過去,拿起他的一隻手,緊緊握在手心裏,他的手有些冰冷,但還是柔軟的,我以為自己早已經沒有眼淚,可是看見他,眼淚又不住地往下掉,打濕了他的手。

醫院的一位負責人走進來,他說齊木在被判處死刑之後,填了一份《眼角膜捐獻表》,他要捐獻一對眼角膜,給他失明多年的弟弟洛黎,我震驚地說不出話,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眼角膜捐給隻有一麵之緣的洛黎。他媽媽自是不同意,但這是齊木的遺願,隻有哭著點頭答應。我看著齊木被抬出太平間,推進了手術室,眼淚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昨天我探望齊木時碰到的那個獄警也守在手術室門口,他把一枚用黑色絲線穿著的銀戒指遞給我,說那是齊木讓他交給我的。他讓獄警轉告我,他已經把他的靈魂帶走,我寄附在戒指上的靈魂他還給我,希望我好好過。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知道他想讓我忘了他,可是有些片段記得那樣清楚,已永恒地留在了心上。

齊木的遺體在兩天後火化,隻有寥寥數人在場,是我經曆過的最悲傷的悼念會,他的容顏被整理幹淨,又回複了年少時的完美,白皙的臉蛋,濃濃的、微微上揚的眉毛,薄薄的、柔軟的唇,他的睫毛很長、很溫柔地覆蓋在眼睛上麵,嘴角噙著安詳的笑容,好像睡著了一樣。他穿著一身莊重的黑色禮服,和我夢裏的樣子一模一樣,我多希望我可以穿著那條純白色的婚紗站在他身邊,但此刻,我不得不穿著一身濃重的黑色喪服與他完成最後的告別。

他媽媽一直在聲嘶力竭地大哭,任淚水衝刷她有些微皺紋的素顏,這個在商場中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幾天之間被擊垮了,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齊木的臉消失在狹長的鋼鐵空間時,她以飛奔的速度跑向焚化爐,企圖把兒子拉回來,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強行拉住她,她哭得發軟,神情裏有小孩子手裏的糖果被雞叼走的委屈和難過。

我已經沒有眼淚,平靜地站在遠處,強忍著不靠近焚化爐,不看他恍若熟睡的樣子。不看,是不是就可以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就像還在一起似的。那麼,在以後我每一次意猶未盡地想起你時,是不是還可以安慰自己你一直都在?

煙囪裏開始飛出黑色的塵埃,我抬起頭,看著黑色的濃煙漸漸散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傍晚時刻斜飛在空中的黑色的鳥,灰色的城市上空和穿過城市的風把整個院落籠罩在愈加悲傷的氛圍裏,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死在了這個萬劫不複的日子裏。

有幾百隻烏鴉在頭頂盤旋、哀鳴,仿佛要唱盡這個冬天的悲傷。隻是,滲透骨骼裏的悲傷可以被唱盡嗎?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