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謝言花】

“我們倆關係是很近,但真沒幹過……”麵對警察的盤問,謝言花也有點急了。“我知道他是想依靠我這個總經理把他那個副總經理的位置保住。其實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但他總是對自己缺少信心,尤其在我的麵前,好像虧欠我什麼似的。於是我經常和他出去吃飯,出去玩,但僅此而已。我們之間真沒發生過什麼事啊。”

“前幾天公司要裁員,根本就沒有我們這些上層什麼事,但他始終擔心。我覺得不應該讓他再這樣提心吊膽下去了,於是囑咐所有的員工,在他那天上班時,全都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嘴臉。隨後我把他叫進辦公室,告訴他被解雇了。其實那是我給他出的一個主意,也是想先嚇嚇他,然後再告訴他隻是個玩笑,當然也有我自己的一點小惡作劇。這樣他的心理壓力也許會減少很多。誰知道,他當時火冒三丈的跳了起來,罵我不是人,是騷貨。我一聽,也跟著火了,心道他平時也沒這樣啊,怎麼一到節骨眼上脾氣這麼大啊?所以我一氣之下就讓他回去吧,實際上是想讓他休息幾天,然後再打電話過去請他來上班,我看得出,他壓力是真的太大了。”

“誰知道,當天他就自殺了呢?”

【飛揚】

“好高啊,十五樓……二樓,真的隔著這麼多層麼……”

貓哭------古浪又是整夜沒睡。

他心煩,原因是窗外的那隻貓。

那貓的叫聲很奇怪,確切來說,應該算是“淒慘”才對。

“喵……嗷嗷……哎……呦”。

古浪一直覺得,那隻貓是在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會把貓叫的尾聲聽成是“哎呦”兩個字。按理說貓再痛也不會“哎呦、哎呦”的痛,再怎麼哭也不會“哎呦,哎呦”的哭。盡管他並不確定那淒慘的叫聲到底算不算是“哭”。

於是他有些害怕了,他擔心這不是一般的貓在叫,而是無數隻冤魂在伸手向他乞求可憐。他不會對貓產生半點的憐憫之心。在他的眼裏,貓是“票子”的變異體,隻要這邊送出去一隻,那邊的口袋裏就可以揣進幾張票子。活貓們眼巴巴的看著將它們送出去的這個人,一雙賊亮的眼睛,寬大的額頭,在見到了票子之後,雙瞳忽而收縮、近似一條線;然後再張開,如夜叉的眸子,那分明就是它們的同類啊。也許還有一點更為相近,貓類是奸詐的,不同於狗,它們可以出賣朋友,然後悠然自得,就像眼前的這個似貓似人的“生物”一樣,誰會想到,他這一伸一收的兩個動作,就像風箏的一抻一拽,它們未來的命運如何,任憑你去猜測……

古浪並不知道那些買貓的人都是出於什麼目的,但近兩年的時間裏,貓市的生意居然好得出奇。聽說城市周邊的幾個村子一直都是鼠災泛濫,幾乎都鬧了城裏。他就曾經看到一隻兔子大的老鼠,在貓市附近的街角處,大搖大擺的鑽進了一輛小吉普裏。後來老鼠少了,據說是因為貓多起來的緣故。古浪可不信,如今的貓金貴得要命,上街還要掛上個和廠裏麵員工們胸前一樣的牌子,吃得比人還斤斤計較。古浪就尋思著,如若真的遇到他不久前看到的那隻大老鼠,這些嬌滴滴的貓兒們會不會被嚇哭?

貓會哭?他也問過自己。他賣出去的貓不計其數,但他不了解貓,貓的名聲在人類所規定的道德標準上,遠不如狗。貓也許是比狗多了個心眼,於是被人類扣上了一頂“奸詐”的帽子。古浪也以為是這樣,他印象中的貓是會在你睡著時,猛的鑽進你的被窩,在那麼個小空間裏施展它的爪技。或許是你的胳膊上多了條血印,也可能是你的腿上被咬了一口,最主要的是,你要注意自己“老二”的風險等級。所以他在賣貓的時候,絕不會去看貓的臉色。

可那隻貓完全不一樣。

一日,他在市廢品廠的旁邊撿到了一隻被遺棄的貓,那貓的毛色還不錯,黑中帶著點白,看樣子是被遺棄不久。那貓強打起精神,晃晃悠悠的走上兩步就要摔倒,顯是跛了腳。古浪就在想:“現在的貓真矯情,離了人就活不了。”於是便把那隻貓帶回了自己的家,給它洗了個澡,還喂了幾根火腿腸。說也怪,那貓打扮了一番之後,還精神了起來,圍著古浪前後左右的轉悠。古浪一把把它拍走,它還是會湊過來,那模樣頗為依賴。“他的媽的,真是個賤種。”古浪罵了它一句。誰知道那貓竟然“嗷嗷”的叫了幾聲,古浪一呆,心道你這麼個畜生也會有情緒?於是又惡狠狠的打了它幾下。這幾下著實不輕,那貓叫得淒慘,突然就蹦出了一聲“哎……呦”。其實那也隻是有些像人類的發聲而已,但古浪還是愕然半晌。

這是貓麼?怎麼它連人話都會說了?

古浪不喜歡貓,他養這隻貓純粹是想讓它有模有樣了之後,再把它賣掉。死貓他不賣,但買活貓的人也得講究這貓的精神頭,假如讓人看得順眼,也許就能擺個好價。他不懂品種,買貓的人似乎也不看品種,隻道你這貓有沒有病,能不能沒約束活動就成。

可那幾天縣政府整頓貓市,過了半個月,古浪的生意才又開張。其間他又“弄”了幾隻貓,但除了這隻黑白花色的貓整天繞著他轉以外,其餘的貓幾乎都要用繩子穿上。古浪就納悶了:“這同是生在天底下的貓,差別咋就這麼大呢?”回頭一想,這個問題也忒愚蠢,人都如此,何況貓呢?

古浪賣貓,一上午便賣了五六隻,惟獨沒人看這隻“黑白花”貓。古浪也不以為意,拿著大大小小的一疊票子就要往家裏趕,突然有個人在身後叫住了他:“喂,你那貓怎麼賣?”

古浪回過頭,見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爺們,白色的粗布褂子,上麵滿是油膩,頭上還戴著頂與衣服一樣顏色的半高帽子,古浪知道,那是個廚師。

古浪問:“你買貓?”

廚師說:“廢話,不買我問你幹啥?多少錢?”

“這貓沒斤兩,還跛了條腿,你想要,五十塊錢拿走。”

廚師沒再追問價錢,問道:“這貓都吃啥?”

“啥都行,餓不死,餿飯臭魚它都吃。”

廚師眼睛一亮:“臭魚也吃?”

古浪猛點頭,自從那貓被他救回來之後,似乎並沒有古浪想象的那麼金貴,給啥吃啥,半個月出頭,還長了幾兩肉。

看得出那廚師似乎很急,不然怎麼連工作的衣服都不脫就出來買貓?正轉身要走,古浪問道:“師傅,看您這身行頭,是在哪家酒店工作啊?”

廚師也沒含糊的應道:“就街對麵的那家‘六神乳鴿’。我是老板,也是廚師,怎麼樣?去嚐嚐?包您滿意啊。”

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這位置一調換,態度自然就成了賠本的買賣。

古浪咂吧兩下嘴,早就聽說乳鴿是怎樣怎樣的好吃,長這麼大了還真沒嚐過。那廚師見風上,說道:“走,吃頓飯又能怎麼樣,就當是貓錢還不成麼?”

古浪一想也是,反正那貓也不是自己家的。於是嘴中答應道:“那我去嚐嚐。”

別看那乳鴿稱為“乳”,可著實不小,吃起來口感爽滑,還真的不錯。總之是拿貓換了頓飯,那貓又是揀的,還真是貪了個小便宜。

古浪吃完乳鴿,向那老板兼廚師大讚了一番美味之後,起身出了店門。可剛走出了不遠,突然聽到了幾聲貓叫:“喵……嗷嗷……”。

古浪納悶,分明是那廚師兼老板的人在打那隻黑白花,何以他剛買貓便又虐貓?想了半天,隻聽到那貓的慘叫聲越來越大,像哭一樣,心中多少有點不忍。可再一想:“倘若對吃飯的家夥都心軟,那還對得起自己麼?人不為己,老天都不願意啊。”

一晃過去了一個多月,古浪居然成了“六神乳鴿”的常客。人道是一張嘴,啥東西吃久了都膩歪,可古浪對這乳鴿卻是情有獨鍾。那乳鴿皮脆脆的,香香的;肉質滑滑的,軟軟的,咬下去一口爽翻了天。老板兼廚師姓李,四十歲上下,長出古浪兩個巴掌外加三根指頭,大家都喊他六哥,想必那“六神乳鴿”中的“六”也是與此有關。由於古浪常來,六哥還熱情。時間一長,倆人的關係居然好的像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了似的。

六哥坐在古浪的桌對麵,問他:“小子,你賣貓多久了?”

古浪扯著口邊的乳鴿答應著:“兩年不到,那年鬧鼠災開始倒騰的。”

“那你倒騰了這麼久,貨源是哪來的?”

古浪嘿嘿一笑:“自己養唄。”

六哥嘴一撇:“瞎他媽忽悠,你真當你六哥吃貓肉長大的?”

古浪一怔:“吃貓肉?別說也是法子,六哥你提醒我了,這他媽可是無本萬利啊。”

六哥“嗬嗬”的笑了兩聲:“露底了吧?沒本的玩意,你倒是跟我說說怎麼倒騰?”

古浪問道:“你還真準備這麼做?”

六哥晃了晃腦袋:“你賣我的那黑白花,現在都快養成小豬了,我要真那麼打算,早給你吃貓肉了。”

古浪聽到貓肉二字,拿著乳鴿的手一哆嗦,差點把肉丟到桌子上。

隨後他眼珠一轉問道:“那六哥你說說,你那些乳鴿是從哪進的貨?”

六哥雙眼一瞪:“小兔崽子,你敢懷疑我?你六哥我做的可是正經生意,我那些乳鴿都是從養殖場進的貨。”

古浪聽他罵自己小兔崽子也不生氣,反倒油腔滑調的繼續說:“我信,我信,你想偷也偷不了那麼多啊。”

六哥吹了吹胡子,突然站起身吼了起來:“操,你小子還真是偷的啊?”

古浪依然嬉皮笑臉的說:“六哥,你可別說出去啊。”

六哥尋思了半晌,又坐了下來,哎了一聲道:“誰沒個難處呢,但你小子以後別幹這勾當了。六哥和你說實話,這店原來是我家大哥的,後來因為給人家吃了過期的東西,吃壞了人,進去了……”

古浪沒吱聲,就聽六哥繼續說道:“那裏麵不是人呆的地兒。我去看他一次,我家大哥就哭一次,他哭的那動靜啊,簡直都不是人的……”

這時,廚房裏突然傳來“喵……”的一聲貓叫,緊接著又是小孩哭嚎似的“嗷……嗷……”的叫喚。

古浪喚了一聲,那貓居然從廚房裏一瘸一拐的竄了出來,見到古浪後,抬著頭還是“嗷嗷“的叫。古浪一見正是那黑白花,肥了足有一斤多肉,眼睛賊亮賊亮的,毛色更分明了,整整齊齊的,像是被園丁修剪過了似的,隻有那條跛腿,怕是好不了了。

六哥搖了搖腦袋道:“就他媽這個哭聲,還動不動就‘哎呦’兩嗓子。”

古浪知道六哥的話語裏,一半是在說貓,另一半是在說他家的那個大哥。

“那現在呢,咱家大哥怎麼沒回來繼續打理這個店呢?”古浪問。

“他在那裏邊死了,死的挺慘的,蹲號子連軀殼都直不起來,他愣是撞牆撞到頭破,流血過多死過去了。”

古浪看到六哥的眼裏有了淚花,也不敢再問,便跟著六哥沉默了半天。六哥又歎了口氣道:“不說了。小子啊,正經做點生意吧,人這輩子能做到問心無愧,那也不算白活了。”

古浪心想:“問心無愧四個字說得是不錯,可做到的人好像並不多啊。最起碼,自己就不在其列。”

古浪知道這“貓”是沒辦法賣了。六哥警告他,如果再看到他賣貓的話,他就要去派出所告他。況且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折騰,貓似乎比老鼠還要多了,不容易賣了。古浪知道六哥是為他好,六哥的大哥也算是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榜樣”,好歹有了前車之鑒了。古浪就琢磨著做點什麼。

傍晚,古浪坐在貓市一角的燒烤攤旁,捧著瓶啤酒自己和自己吹,吹得暈暈乎乎的。過了午夜,攤主開始收拾桌椅,見古浪還占著個位置,啤酒瓶早空了,就催他結帳。古浪突然抬起頭問:“哥們,你這一晚上能賺多少錢?”

那攤主有些煩,擺了擺手,哭喪著臉回應道:“啥錢不錢的,混口飯。”

古浪鼻中哼哼著,顯然是酒勁上了頭。“你不用和我打馬虎眼,我坐在這一晚上,數了你一晚上的人,你哥們最少有一千塊進帳了。”

那攤主的嘴有些歪,卻也不耽誤他的伶牙俐齒:“哥們你看走眼了,咱不說不賺,咱也賺,可本錢去了,咱也就剩下個買菜錢。”

古浪的鼻子打的比狗還響:“去,風大閃身,天冷嚼舌,我也會。”

歪嘴攤主見他胡混扯皮,以為他不想付帳,急著道:“哥們,我們這是小本買賣,你要是想再叫點啥,我這馬上就給你預備去。可您……能不能……先把這帳付了。”

古浪一聽就明白了,他雖然小偷小摸,但從不和別人賴皮,賣貓那會,別人跟他談妥了價,絕對是一手錢一手貓,今兒先被六哥數落了一頓,你小子又來貓眼裏瞧人,火氣燃到了頭頂,但他卻嘻嘻哈哈的說道:“當然,酒不能白喝。”

歪嘴攤主見他和顏悅色,以為眼前這哥們終於要讓後麵透透涼氣了,誰想到,古浪扔過來的瓶子差點砸到他的臉上。古浪笑得猖狂:“來,我把你那張嘴扯正了。”起身上前,就想讓攤主的頭上出個響。

這時,“喵”的一聲貓叫,古浪沒來由的一個激靈,這聲熟悉的狠,像是黑白花發出來的。他突然就蔫了,像個落了秧的茄子。攤主見他由猛虎變了貓,心道:“這哥們一陣冷一陣熱的,不是有什麼病吧?”什麼錢不錢的也顧不上了,生怕古浪是個瘋子。趕快收了攤位,回家再去鬱悶吧。

又過了半個月,歪嘴攤主的攤子旁邊多了攤子,同樣是燒烤,味道可比他家的好多了。歪嘴攤主氣得牙根直癢,可古浪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賤樣,還安慰人家說:“別急,公平競爭麼。”

沒錯,多出來的那個攤子正是古浪的。他的這一手是和六哥學的,但比起六哥來,還差得遠呢。六哥雖然隻教了他皮毛,但用在此地,搶生意是足夠了。古浪打心底裏感謝六哥,更佩服六哥,為他手底下的活,更為他拍著胸,一響天下喊“好”的人品。

歪嘴攤主想打不敢打,古浪比他壯;隻有嘴中不停的罵,開始聲不大,像還沒斷奶的貓叫;後來見古浪不說話,膽子便大了起來,直到最後他居然敢指著古浪的鼻子說他不道義,搶生意。

說也怪,古浪那天晚上的虎勁完全沒有了,不管歪嘴攤主怎麼罵,他始終都沒還過口,還一副可憐相,像極了受委屈的孫子。顧客一見如此,都說那歪嘴攤主欺負人,生意講究的是公平競爭,你爭不過人家就滾蛋,憑什麼沒本事還要說人家的不是。結果,古浪攤位上的人是越來越多,歪嘴攤主的門前反而冷冷清清。

三個月後,歪嘴攤主終於被擠下了馬,走之前他恨恨的看著古浪。古浪趁人不注意,兩隻眼睛裏凶光盡現,語氣卻頗為得意的向他說道:“你想和我爭買賣,火候欠得可不少呢。當初老子在這賣貓的時候,也是這一片最牛的賣主,小夥子,嘴擺正了再來吧。”

歪嘴攤主的嘴,氣得好像更歪了。

古浪的生意紅火,全靠六哥的點化。其實六哥早都看在了眼裏,貓市與他的店一街之隔,古浪那邊有什麼動靜,他都瞧得透透亮亮的。心道這小子的確是個人精,半年下來,燒烤店都快趕上他的乳鴿店了。

古浪自打將攤子“發展”成了店麵以後,雇了個漂亮的女店員,那女孩子實在,店裏的招待啊,算帳啊,全歸她管。古浪得以拿出時間,就常到六哥的店裏來坐坐,聊天喝酒,最主要的是吃兩隻乳鴿,那東西實在是太香了,也不知道六哥是咋做的。惟獨看不到“黑白花”了,也不知道這隻貓又肥了多少。

這一日,古浪見六哥愁眉苦臉的,便問道:“六哥,你這是咋了?”

六哥唉聲歎氣的說道:“生意不太穩啊。”

古浪一皺眉:“吃出事了?”

六哥含含糊糊的應道:“沒,就是沒以前好了。這生意如果不好,存貨就不好弄,那東西凍久了跑味,不新鮮……”

古浪聽後半天沒出聲。六哥又突然問道:“你賣我那貓,腿怎麼跛的?”

古浪一頭霧水:“那黑白花是我在路上揀的,怎麼了?”

六哥吱唔著道:“偷東西……”

古浪還沒反應過來,突然看到外麵有輛警車開了過來,那藍與紅的兩盞燈,大白天都閃得人眼睛痛。不一會,警車停下了,警笛卻還在響。古浪暗自心驚,心道:“這警車怎麼停到我的店門前了?”

古浪以前偷過貓,順帶拿過人家的首飾盒,入室都沒覺得慌過。可今時不同於往日了,別看小小的一個燒烤店,說出去那也是自己的產業,自己不上心,誰還能當回事啊?

終於擠出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到了自家燒烤店的門前,古浪一抬頭,一張貓臉貼了過來,嚇得他叫了一嗓子,軀體急忙向後退。

那是個警察,手裏拿著幾隻死貓,死貓的屍體上發出了惡臭的氣味,旁觀者指指點點。

古浪問:“這是怎麼回事?”

警察不似六哥那麼有問必答,幹脆沒搭理你,拖著古浪就上了警車,古浪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燒烤店,見那漂亮的小店員呆若木雞的愣在一旁,許是嚇傻了。沸沸揚揚的人群裏,都是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臉孔。突然有一張嘴跳進了古浪的眼裏,是張歪嘴。隻見那張嘴一咧,像是在很努力的,向著耳根處,不安份的爬啊爬……

古浪說那些是牛肉、羊肉、豬肉和雞肉,就是沒貓肉,可證據擺在那了,任憑你舌燦蓮花,也無濟於事。

這時候,六哥來了,以前的那個歪嘴攤主也來了,三下五除二,歪嘴換了古浪。但歪嘴似乎並不覺得多難過,臉上的表情也不再是恨或者是委屈,倒像是解脫。古浪問六哥:“怎麼回事?”

六哥冷冰冰的說道:“吃了我的悶棍,又給了點醫藥費,自己就跑來了。”

古浪從此更加感激六哥,他知道為了撈他,上上下下,六哥打點了不少票子,包括歪嘴手裏的“醫藥費”。如今店子冷清,盡管那些肉的確不是貓肉,但多少會讓人心存顧及,沒辦法,老百姓不知道的也就不知道了,知道了的,不是那麼回事,也變成那麼回事了。

哎,都怪自己當初偷貓,賣貓,還不怕得罪人,這前朝失的足,今朝讓人逮著了把柄不說,自己這做買賣的心都涼了一大截。

不久,店閉了,那漂亮的小店員也走了。古浪收拾行囊,將店租給了一個賣熟食的人家,臨走前他和人家講:“貓市活貓多,死貓也多,你可別拿這掂量自己的生意,弄不好人財兩空。”那賣熟食的老板眼睛一瞪,手中的菜刀寒光閃閃。古浪卻當啥都沒看見,轉身出了店門。

“走之前還是和六哥說一聲吧,這哥們對我,比我爹媽對我都強。”古浪心想。

剛一進到“六神乳鴿”的店,六哥就招呼他道:“快換身跑堂的衣裳,幫我招呼兩桌客人。”

古浪一愣,六哥吼道:“還他的媽的看啥啊?快去啊。”

古浪眼睛一酸,可心頭一甜,痛痛快快的換了件衣服,做起了六哥的跑堂。

店內打了烊,六哥和古浪說:“收收心吧,等明白事了,再出去做吧。”

古浪點頭,眼淚在眼眶裏麵轉,不是委屈,是感激。褲腳處有東西蹭來蹭去的,他低頭一看,正是那“黑白花”,這家夥現在簡直就是個小地雷,胖圓了,隻是那腳還是一跛一跛的,突然它張開嘴,“嗷嗷”的叫,半夜三更的,誰聽了都覺得毛毛的。

“唉……呦”,這聲音又是嚇得古浪一個激靈,六哥說:“許是餓了,喂不飽的瘸子。”轉身抱著它去了廚房。古浪就在想:“六哥說黑白花偷東西,想必不假,看樣子它那條腿就是這麼跛的。”再一想:“這人不和這帶毛的畜生一個樣麼,現在哥們不也是等於斷了條膀子?”

回頭一琢磨:“不對,六哥可不這樣。一人一貓兩個偷,不都跑到他這來了?好人啊,好人。”就聽那廚房裏,黑白花叫得越來越沒個貓樣,古浪如今也不敢去猜測,那到底算不算是哭。

六哥在生意上從不打馬虎眼,你古浪和我關係再好,也得給我早起晚睡,六哥家的後院有間冷庫,還有兩間小倉房,前院變是“六神乳鴿”的正門。六哥將一間小倉房收拾了出來,古浪租的房子也正巧到了期限,於是搬了過來。不是他沒錢租房子,他的燒烤店多少也給他積攢了一些底子。隻是他感激六哥,想幫幫他;二是私心作怪,他想和六哥多學點做生意的本事,行話叫“偷經。”

可六哥似乎就防著這麼一手,畢竟你原來也是個“偷”,你偷我的東西我在意,但你敢偷我的本事可不行。六哥告訴過古浪,兩處地他不能進,一是廚房、二是冷庫。

古浪不在意,他明白這人的形象一旦在某處毀了,想恢複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即便真有那麼一天,你的成就如日中天,但這些汙垢隻能越來越深的嵌在你的衣服上,洗不掉,也搓不掉。然後還要滲透進你的皮膚,他人一看到你,就會注意到那個與你的軀體不太和諧的某處,指指點點。最後,終於使得你萬劫不複。

古浪是樂觀的,但是他始終覺得自己在六哥的麵前,矮了不是一截兩截,那似乎是兩個高度。高的比天空還高,深的比海溝還深。

他每天晚上都會去想,想自己的過往,想自己的現在以及自己的將來。想著想著就會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這個時候,黑白花的“哭聲”就會鑽進他的耳朵裏,特別的刺耳,而且時間久的就像挨過了好幾個世紀。

他知道,這隻貓是他最大的敵人,始終在精神上折磨著他,隻要那哭聲一響起,他似乎總能看到無數個貓影在他的榻頭趴著,一個一個的耷拉著腦袋,像是一盤盤美味的菜,又像是一串串塗滿辣椒的燒烤,讓他喘不過氣來。如今,他終於想知道那些貓的去向了,是不是真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成了你、我、他嘴中的食物卻還不自知,每到這個時候,古浪就覺得自己罪大惡極,隻能伴著黑白花“哭泣”的聲音,瑟縮在被窩裏,盡量不要讓自己抖栗。

這一段時間,來吃乳鴿的人逐漸增多了。古浪看到,有很多熟人是曾經去他店裏吃燒烤的人,不免臉紅。其實大家也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被陷害的,但那幾隻死貓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何況這小子以前的確賣過貓,多少都會有個死結打不開。而古浪臉紅的主要原因不是在這,直到此刻,他才算明白——原來自己曾經在無意中拿著六哥的手藝搶了不少六哥的生意,難怪他那一段時間說生意不好呢。